二

    每天，单调的风景，虽然可以看书，但如果过于迅速的把书读完，我就又将陷入无聊的混沌中。

    外面能看见的只有蓝天，如果不是哥哥偶尔来看我，恐怕我早就疯掉了吧。

    我不知道我自己得了什么病，但这是我的一个单人病房，自从我懂事起，这里就变成了我的居所。

    曾经以为自己就像是公主一样，有很多人照顾自己，也有一个善良的哥哥经常带过来一些对当时的我来说极具吸引力的东西。

    但我渐渐明白了，我这个“公主”只能呆在自己的“城堡”里。

    那样根本不是公主，只不过是双脚被束缚住囚徒而已。

    寂寞，无聊，痛苦……

    当我理解这一切时，我已被悲伤的洪流冲击。如果就这么倒下，毫无感觉的倒下，一定很轻松……

    但我不想死，因为……

    “答应我，不要死，号码，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哥哥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既然哥哥这么说了，我也要做个好孩子，不能让他伤心，他是那么的照顾我，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让他痛苦呢？

    所以今天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咚咚咚……”

    “谁啊？”

    “是我。”

    哥哥来了。

    “进来吧。”我一边尽力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边说道。

    哥哥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走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

    “比昨天好。”

    这是我们这对兄妹每天一定会有的两句对话，哥哥是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希望把自己最有活力的一面展现出来。

    “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哥哥指着他带过来的包问道。

    “不知道诶，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干嘛要吊我胃口啊，真是麻烦死了。”虽然嘴上抱怨不断，但现在我知道自己一定是笑的很开心。

    其实哥哥带过来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来就是最好的了。

    “这个东西叫做电脑，我给你演示一遍，是要这么用的……”

    哥哥对我的爱让我明白，即使是命运的囚徒，也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索要幸福的权利的。

    ……………………………………

    “虽然还是无法接受，不过你们还是继续说吧。”露娜轻轻叹口气有些头疼似的用手按住头。

    我点点头，这种时候能理解接受的反而不是正常人吧。

    “就是因为能够看到未来，所以才想死。”

    “哪有那么夸张？”

    “就有这么夸张！”

    同时激动起来的二人在瞪了放一眼后又默契十足地同时笑了笑。

    我深吸口气“你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不幸的事情，但不管你做了什么，不幸是必然的，改变不了，那种绝望与无力，你能感觉到吗？”

    曾经的我是那么天真，还想要改变未来。

    我看到了父母的死，那是坠机事故。

    一个假期，父母平时都是醉心于工作的，终于有时间让他们出去旅行休闲。晚上八点，他们从家里出门，去赶十一点的飞机。母亲是一个瘦小的人，她在走之前还踮起脚亲了我一下，笑着说：“我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啊。”父亲则不无自豪的说：“那当然了，他可是咱们的孩子。”说着便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在他们走了之后，我突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我闭上眼脑中出现的一架客机在空中发出爆鸣，炸成千百片飞逝的流星，吞噬了几百条生命的画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影像出现在脑中，但直觉告诉我着不能不理。于是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听得清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能不能……嗯……换乘另一架飞机？”

    “什么啊，你最近看恐怖电影看多了吧，怎么有这么强的被害妄想了……算了，我们就换乘另一架飞机吧，这样你也好安心。”

    “嗯，麻烦你咯。”我一边强忍着自己内心的不安，一边这么说道。

    这种无稽之谈我本不该在意的，但这次不一样，我能感觉到这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几乎像是在催眠自己一样，不断的对自己说着：“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第二天早晨，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这种感觉，就连再简单不过的接水都因为心中那难以言说的不安而不小心将水撒了出来。

    自己煎了个鸡蛋当做早饭，然后习惯性的打开电视。

    其实我在吃早饭的时候打开电视也不是为了看什么，只是把电视里的新闻当作背景音乐。

    然而，那一天，电视里的一则新闻让我彻底呆住了。

    “昨天晚上，有一架从xx地起飞的飞机失事，飞机上无一人幸存，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执意要让他们换乘飞机的话，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我看到了妹妹的死，那是车祸，我“看到”了车祸，所以那段时间基本没管别的事情，就是每天守在妹妹的身边，希望能够让未来改变，但我也不是拥有无限精力的生物，所以当我累倒的时候，妹妹偷偷溜出了医院。

    当我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了，旁边还有一个蛋糕，上面有个小小的巧克力牌子。

    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哥哥。

    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或许妹妹就不会逃出去为我买蛋糕，她也就，也就不会死了。

    对啊，一切都是，如果没有我的话，所以我……所以我……

    露娜似乎是感受到了我情绪上的波动，把双手放到我的肩上，轻轻的说：“该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我感受着肩上温热的触感，深深叹了口气。

    时间就这么过去，黏稠得像是要把悲伤的我融化掉一样。正如它在过去九十天所做的样，把我和亲人们最后的一丝羁绊也夺走。

    “是啊。”我看着她，淡淡的说道：“虽然这些东西都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但是毕竟过去了三个月，我现在没有再次自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是这样……”她垂下的眼帘中落出关心。

    “你也真是的，我都没有在意，你现在这么在意干什么？”我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总之我先回去了，外面天色也比较晚了。”

    “嗯。”露娜点点头。

    我抓起书包，走到了外面，微凉的请风吹着我。夜幕降临，身边的行人低声谈论着什么，快步从我的身边走过，远处两个刚下班的工薪族站在车站那边，脸上有忙碌一天的疲惫和终于解脱的放松。这就是我所处的世界，充满着平淡无奇的日常。我本来也是日常一份子的。但这充满恶意的命运却又摧毁了我那平和的日子。

    “痛苦吗？”镜子女士就站在我的后面。

    我默默的摇了摇头。

    “你还是那样，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一定要往自己的身上找责任，我不是说了吗，其实你父母如果没有听你的，乘原来那班飞机，他们一样也会遭遇空难，你的妹妹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生日，一定也会以为别的事情而遭遇车祸，这都是必然。”

    她顿了一下：“凡是你的眼睛‘看到’的都已经成为定局，除非可以改变世界运行的规则，不然是无法动摇你所视的未来的。”

    “闭嘴！”

    镜子停止了话语。

    我背朝着她，全力的呼吸了几口。

    “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镜子也收敛了一下她那让人生厌的个性，认真的回答道。

    “是啊。”我转过身，直视着她，“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然后呢，要说什么？”

    “我或许能够告诉你为什么你从十楼跳下去却一点事情也没有了。”

    一辆车从我身后呼啸而过，带起我的衣摆。我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烦闷的回答道：“无所谓，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我不用管那么多，只要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可以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深邃的黑色瞳孔将我吞没，“你不是一个能够忍受自己无知的男人，更重要的是，我或许能够告诉你如何见到你的妹妹……”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我亲自确认过了，还是说你对于我的‘过去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我有点厌恶了。

    “你的眼睛的确没有骗你，她的确死了，但是究竟是谁告诉你死人就不能见到了？”

    看到镜子脸上的笑容，我就明白了，这家伙有绝对能让我上钩的把握，每次她露出这种笑容，她提的条件我也真的没有办法无视……

    没办法了，只能认命。

    “这样吧，你来我家，咱们好好谈谈你的想法、”

    “随便。”

……………………

    第二天。

    我站起身。

    一晚没睡，果然有种奇特的疲劳感，不过自从三个月前的那场“跳楼意外”之后，我就算是不睡觉也能保持一定的精力，所以从那以后，如果是对我特别重要的问题我就会彻夜思考。

    而昨天晚上，镜子女士说出的想法，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之嫌，但是不得不说，我被她彻底说动了。

    “真是的，我身边怎么没有个正常人。”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了，什么是正常？

    如果告诉一个幼小的孩子说人会飞，然后我飞给他看，结果他妈妈进来的话……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我就是一个正常人，因为我刚刚告诉他说人会飞，但是对他的母亲来说，我恐怕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了。

    我们都被名为“常识”的枷锁束缚着。

    不去尝试，自己的极限。

    不去挖掘，自己的能力。

    这样的人类居然还敢自称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物，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早已超越常识。

    该上学了……

    “我们今天迎来了一位新的老师，她希望大家叫她镜子老师。”

    （什么，开什么玩笑）

    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人，我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对了，镜子老师，你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学校教书吧，我们这里的学生都比较的有个性，希望你能适应。”班主任这么说道。

    “啊啊，我知道的，尤其是某个完全不和其他同学说话，座位也一定在角落，下课喜欢一个人看天，上课喜欢一个人发呆的某位学生。”镜子女士边说着，边恶作剧般的朝我看了一眼。

    全班同学的目光好刺眼。

    我不得不低下头。

    （好可恶，我一定要想办法）

    下课后。

    “你为什么来这里了？”我没好气地问镜子女士。

    “啊，我早就想要当老师了……”

    “可是说实话你根本就没怎么教过书把，为什么还要专门来这里？”我无奈的问道。

    “先不管这个，我昨天说的，你想好没有？”镜子女士没有看我，一边整理着她的教案一边问道。

    “真是明显的转移话题。”我先讽刺了一句，然后深吸口气，平静的回答道：“那是当然的了，我觉得值得一试。”

    “那就好。”镜子女士的手停下来了，她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我不喜欢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没有任何需要可怜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之处，再加上我基本上已经清楚她要说些什么了。就算她不提出来，其他参与者也一定会问的，所以还不如现在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比较好。

    “可是咱们的计划中有一点很重要，但……”

    “我知道，没关系我已经‘看到’了，我的再次死亡……”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平淡的自己都没想到。

    …………………………

    我摆弄着哥哥拿来的那个叫……电脑的东西。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好用的东西，哥哥，谢谢你……我……爱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