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杨禹认识绝对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此处需要说明一下,这话我一定是撇着嘴说的。
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也是我刚被分到文科班的第一天,高二刚开学,原来的物理班主任开明地让我遵从了自己的选择,于是我怀着无限热情到了这个班,却首先遭遇了“举目无亲”的境地。周围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唯一认识的还是原来班上的一个大胖子。羞涩无趣如我,也压根插不进周围那谈论美妆和时装的女生讨论区。
那天的他穿了件白色短袖、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和一双带点儿红色的运动鞋。走廊上传来他和其他男生聊天的声音,他们在讨论最近在玩的电脑游戏,杨禹双手交叉撑在栏杆上,斜着嘴坏笑,眼睛里蓄着一汪湖蓝色的水。
我顿时挺烦他的,聊什么啊,能聊得那么开心。在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上厕所的路上,我像中了邪一样呆呆地看着他,身子往前走,眼光却从没挪开,一不留神就撞墙上了。
他真是有毒。
2.
或许是那一撞把我给撞傻了,又或许是他立马过来问候的一声“同学你还好吗?”让我的智商瞬间下降了零点九个百分点,从此,阳光就似乎只停留在了他身上。
十月份的天空有着最暖和的夕阳和最妖媚旖旎的火烧云,秋季运动会如期召开,我没参加任何项目,毕竟我知道自己不管怎么竭尽优雅地跑也跑不成一只藏羚羊,私心觉得还是当一只加油递水的小绵羊比较容易讨他欢心。
可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被“指定”去当了校运动会广播工作的播音员。学表演的他,声音算不上有多明亮,更不是那种迷死人的低音炮,在当时浑身冒着醋味儿的我看来,肯定是校广播台的女台长被他的美貌所吸引了,才会假公济私地委其此任。
“非广播站工作人员不得上主席台。”一个高瘦的小哥给我重复了三遍这句话之后成功获得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三分钟之后,我以举起奥斯卡奖杯的姿势举起了杨禹的相机,并向坐在主席台上播音的他“挥手致意”,他拿着稿子楞了半天,一脸被抢了的样子,我则得意洋洋地指了指相机,摆出拍照的姿势,大声说,“我去拍照了啊!”。他急得站起来“喂”了一声,声音刚好从他面前的话筒里传了出来,迅速跑远的我耳边是他渐渐消散的回声,厚脸皮如我,小跑了一路,傻乐到不能自已。
但是啊,就算我厚着脸皮、满脸堆笑地借帮他记录运动会盛况之名成功攻占了他的相机,让一个有着4G内存的数码相机全都装满了以我为中心的照片,也没能让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什么变化,我呢,似乎依旧是在他高中生涯中默默打酱油的同学甲。而他对我抢他相机拍照的唯一反应是:“怎么每张都有你啊?”甚至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我承认,当时我是挺喜欢他的,他性格又活泼又开朗,典型一个干干净净的阳光大男孩儿,他每次大笑都会让人忍不住跟着一块儿笑,空虚的少女心立马就洒满了阳光,以致我后来好几次想起他那咧开嘴的大笑都以为当年的他是在勾引我,但后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你想多了。”
运动会之后,杨禹也因那声“喂”而越发被全校熟知,不过,铺天盖地而来的不是对他不专业的播音水平的嘲讽,而是充溢着粉色爱心的小情书。
老师则恰逢其时地把他眼中温柔良善的我换到了杨禹旁边做同桌。杨禹撇着嘴白了我一眼,我却坐得笔直,昂着头,压根就不理他。天知道坐在窗户边的我遭受了多少女生投来的杀死人的眼光,但也许是我多心,人女生眼里压根儿就看不见我,全瞅着杨禹了。
他啊,有多招人喜欢就有多招人烦。
3.
次年一月,他在学校元旦文艺汇演上当主持人,那晚的风吹得人都不得不眯着眼低头走道,广场上的一群男同学盯着台上那两个露了两条细白胳膊的大美女,怜香惜玉地说:“她们冷不冷啊?真想上去给她们披件衣服。”我几乎都能看到他们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放出的绿光,因为,我眼睛里也是狼眼一样的绿色,不过,这当然是冲着杨禹的。
“你说,现在外面风是不是特别大啊?”
“当然啊,今天最低温度是零度呢,早就发了大风预警了。”
“啊……那你说穿一件衬衫和一件外套在外面会不会冷啊?”
“那得看是什么外套了。”
“当然是西装外套啊!”
一晚上一直低着头写作业的室友忽然开口问了我这么一番话。
当主持人可不是什么轻松活儿,要穿得端庄优雅又得体大气,就免不了要在这寒风中挨冻,况且学校还没有体育馆,舞台直接就搭在了教学楼和实验楼之间的小广场上,边上立了几个大音响,再搞了几个追光灯,人站在空空大大的台上首当其冲就要受到冷风的侵袭,更不用说衣不暖体。
但我……大姨妈这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今天来,偏偏我还是阴寒体质,肚子痛得连路都走不了,不然我哪会装着作业没写完乖乖待在教室里?我早就飞跑下去在台下给他挥荧光棒加尖叫了好吗?!你心疼他我就不心疼他了?
我转脸往他座位上一瞥,忽然发现他的黑色围巾凌乱地躺在凳子上,心里越想越着急,干脆撇撇嘴说,“走吧,去给他送温暖。”
室友顿时像看小流氓似地又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你以为你这是去扶贫啊?还送温暖呢。”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蓝色影子闪现在教室门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女生的惊呼:“哇——!杨禹你好帅啊!”
原本安安静静的教室霎时间热闹了起来。
“杨禹你以后演戏出名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是啊是啊!嘿嘿嘿,苟富贵,莫相忘!”
“来来来,我要和你拍张照!你再顺便给我签个名,以后等你红了我还能去卖钱呢!”
在杨禹被那群“小妖精们”包围的同时,我在室友的搀扶下抱着他的围巾悄悄从教室后门挪着步子回了座位。
“这……该怎么给他啊……”
“还能怎么给?他都回来了,就不用我们去送温暖了呗。”
我当即被室友白了一眼。
其实我们俩都挺好奇他怎么主持到一半就突然跑回来了,莫非是听说我肚子疼专门跑回来看我一眼?嗐,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肯定又想多了。
其实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他都帅成那样地站在我面前了,我居然只是安安静静把他的围巾叠好放在了凳子上等他来取,明明可以趁着大家都在找他拍照的时候索一张合照的,可我却没有;明明可以像普通同学一样稍微问候几句“冷不冷啊?”类似的话的,可我却没有;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围巾给他表达一下身为中国好同桌的关心的,可我却没有。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准确描述出当时的心情,如果非要说,那大概就类似于“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吧。
4.
也许是因为当年什么都没做,导致我后来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要拉着他拍照,也不记得是谁说的来着,说这人世间的面啊,是见一面少一面,只依稀是挚爱眉眼。
高中毕业后,他通过了艺考,去了北京,对我呢也不再是那种点头之交了,毕竟同桌了这么久,上课时在桌子底下互相掐对方大腿、下课时共享他那一对耳机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而我对他的感觉却渐渐因为接触得越来越多而变得没有那么怯生生的了,那种能为他在台下尖叫呐喊的疯狂也淡了许多,甚至连扑倒他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在微信上有事没事就给我发他主持活动、排演话剧和当群演的照片,有时是个人海报,有时是自拍,有时则是挤眉弄眼地站在一堆人中间,还让我找哪个是他,对我来说在人群中找他简直是小case。
他知道我喜欢海,而我又在内陆城市读书,于是就会“大发慈悲”地在他一个人跑去秦皇岛玩儿的时候,给我发几张要么曝光过度,要么漆黑一片的大海的照片,弄得我好几次都在心里暗暗骂他:“敢不敢好好拍一次给老娘看看啊!”
有时候大半夜,他会突然给我发一些所谓的“紧急求助”,比如帮他想一个广告文案啊,修改一篇主持稿啊,写一首应付老师检查的古诗词啊等等……
刚开始他还担心会不会打扰到我,便客客气气地说:“子卉,帮我想一句话,大概意思是balablabala……抱歉这么晚打扰,但愿你的手机没有连接网络。”
到后来呢,他就会跟个小怨妇似的,晚上九点半发了条求助的微信,如果没有看到我的回复,到了深夜两点他就会幽幽地来一句:“诶,你都不理我了。”
好几次大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会像放电影似的回想起这些事儿,每回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小子还挺可爱的。
再后来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当然,不是我,我也不认识。
听他的描述,那个学姐还蛮厉害的,大他两届,是英文辩论社的,好像还是浙江人,正准备去新加坡读研究生。
而且……他说……学姐也蛮喜欢他……
不过,应该庆幸的是,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和我一样不喜欢姐弟恋的姑娘,比如,他的学姐。学姐以嫌他幼稚为由拒接了他。
女生要是想拒绝一个人,什么样的理由都能十分合理,比如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生,比如不喜欢男生的脸型,比如不喜欢他吃饭吧唧嘴,这些你都改不了,就算改了也没用,因为这些喜欢和不喜欢的最根本原因都只是因为,不喜欢你。
于是,他的这段喜欢在几个月后随着学姐逐渐升空的飞机正式画上了句号。
接着,他也开始学会了喝酒,有时喝一点点,有时喝到吐大街,后来还会跑去夜店被DJ音乐狂轰乱炸,大半夜两三点还不睡觉,尽找我大吐苦水,我也就无偿给他当了回“知心大姐”。当时我自己都快被我自己感动死了,而嘴上就只是告诉他我也刚好睡不着。
感情这回事从来就用不了强劲儿,你越是想忘掉一个人就越忘不掉,就像是七八月份半夜里忽然下起的暴雨,偏偏就淋在你这个不眠人的眼前,止都止不住,到了第二天早上,地上干燥,也就只有你知道昨晚雨下得有多大,只有你知道雨蒸发的速度有多快,忘记和怀念这回事从来都是同时发生,并且不露声色。
5.
“本人一不抽烟二不喝酒颜值还行品德端正经常运动不打游戏,如果这样还没人要……也是十分合理的!”
“你生活不规律,太多妹子喜欢,没有安全感,再者,嘴太欠。”
“我这是神转折系列……哪有太多妹子喜欢……”
“我可是忍了你这么多年,看到你和无数女生打情骂俏。”
“你也一样啊,你智障多年,我不离不弃。”
“你才智障!”
“哦,你还没回答我谁喜欢我,除了你以外。”
这句话瞬间把我差点噎死在床上。多年来的小心思终归是要被看破的。
我忽然想起一年前的冬夜,他到武汉来看我,我们并肩走着,走过一段头顶灯火连成了璀璨星光的路,他笑得像个小孩儿,说,“这儿可真棒啊!”冰冷的空气里忽然有了阳光的味道,恍惚间我带着他多绕了好几圈才走到那个我经常去的餐厅。
他笑着问我是不是故意的,一脸懵逼的我只会赶紧摆手否认,当时甚至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心里有多贪恋走在他身边的感觉。
那天的我也格外幸运,盼望已久却一直缺货的草莓松饼在那天真实无差地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拍下他狼吞虎咽地吃牛排的样子,他也不生气,还乐呵呵地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那天晚上灯光很美,夜景很美,隔着落地窗望街上人影憧憧,灯火碎满地,难得一见的驻唱歌手唱的第一首歌也格外应时应景,“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然而我们之间总是差了点东西,没有谁多年来真正不离不弃,也没有谁愿以身相许,若岁月匆忙走过,再想起来,应是那个灯如星辰的夜晚,应是那个举目无亲的少女。时间疯狂流转成一趟脱轨的列车,还想起屋里有暧昧的灯光和草莓的香气。
【后记】
1.
“杨禹先生您好,请模仿子卉的语气说一段话。”
“嗯……杨禹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老是这样搞搞搞,烦死了,啊呀!不想和你说话,我不跟你玩了。”
2.
“子卉啊!”
“干嘛?”
“没事了。”
“真的?”
“就叫下。”
“噢,我知道你想我了。”
“手动微笑。”
“啊——!”
路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块大石头,就这么横在路边,结结实实让子卉摔了个“五体投地”,手都摔破了。
“杨禹你有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