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真是件烦恼的事啊。
出国前就有学长在聊天的时候告诫我,国外理发不便宜,而且一般都剪得很糟糕。来了一看,果然是这样。因此尽量把理发的时间都定在回国的日子里,但是我的头发多且长得快,半个月之后又长了起来。去年夏天回家的时候干脆把头发剃光了,瞬间感受到了洗澡不用洗发水的方便,然后现在头发已经浓密得随机一梳理就是一种发型了。
理发是家庭大事,从小到大都如此。就像父母总是不让女孩子留长指甲一样,男孩子头发长了点父母就要说,我家尤为如此。记忆中和照片上的我一直都是那个瘦弱男孩,留着小平头,从来没怎么变过。
第一次去剪头发是在一个二月份,那个时候离上次理发三个月,头发长到已经能碰到眉毛。我先向朋友们打听了下去哪儿比较便宜并且比较近,毕竟去太远的地方交通上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个学长告诉我直接去一家叫做QB House的连锁店就好,这家店基本上所有的商场都有,而且价格算是最便宜的。便宜?我问,多少钱?学长说,十刀,十分钟就能搞定。
对于当时刚来这个小岛还没来得及适应湿热的气候的我来说,因为一日三餐只有午餐在学校要自己掏钱解决,早晚餐都在宿舍吃,十刀就是两天的伙食费。听到这个数字,我心里小小地吃惊了一会儿。学长看我有点发囧,也估计我被价格吓到了,安慰我说,没事,刚刚来的时候总觉得什么东西乘以五之后都显得贵,时间长了就会习惯这边的价格了。
我查了下地图,估摸着这一路上应该不会迷路,于是就出门了。到了才发现要做到迷路还真的很难,QB House的招牌太大,显眼到一出超市你的眼前几乎都是标志性的蓝色和白色的灯光,晃眼到快要瞎。
没有人排队,我就进了店。理发店里很干净,完全没有国内理发店满地头发碎屑的感觉,这种感觉生疏到了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乔治奥威尓笔下的工厂。我在一个机器上塞了十刀钞票,机器吐出了一张卡片,我拿着卡片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阿姨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过卡片,开始准备理发的工具。
QB House是一家日本的全球连锁理发店,这里处处充满了日式高效气氛。女理发师对我微笑了一下,用日语说了句欢迎光临,然后就用英语问我要剪多少厘米的发型。那时候英语还说得不好,我支支吾吾地加上各种比划告诉她我想把前面后面左边右边的头发都弄短一点。但是她似乎也有些为难,我们这儿都是按照一定的标准来理发的,你就告诉我你想剪的发型左右边的头发距离脸上没毛发的边际多远吧,她说。
于是我彻底懵了。大概,三厘米?我试探着问了问。
好。我还没反映过来就被披上白布了。她递过一个开口的塑料容器,典型的无印良品的那种,先生,请您把眼镜放进去以方便理发。我取下眼镜之后看眼前一片模糊,心想就豁出去了吧,如果发型剪毁了大不了弄个光头也行,于是索性闭上了眼。
而接下来的过程大概就是头发如何如何遭受蹂躏了。整个过程里我们很少对话,有一种奇怪的压抑感。
然后就剪好了,我睁开眼镜的时候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完全不是我自己,抬手看看表,十分钟。
传说中的十分钟,果然就是十分钟,然后理发这个事情就完成了,想都不敢想。我回忆起小时候剪头发的一幕幕,父亲都会在旁边坐着,告诉理发师傅要怎么怎么剪,剪完了还要再修短一点,相比之下这个标准化的程序操作让我感到很是诧异。但是诧异终归是诧异,我就这么顶着还算过得去的发型回宿舍,准备去洗个澡。
难怪后来听朋友们都把这家店的名字翻译为强暴屋,暗指头发被强暴。
自从那一次在外面经历了这么一场商业化的理发之后,我和J决定,互相给对方剪头发。
约摸过了一个月,我的头发又变长了起来,有天晚上我去J的宿舍房间串门,聊起来强暴屋的惨痛经历,他也说,真是去了一次之后再也不敢去第二次了,对了,我这儿有推子和剪刀呢,你要不要让我在你头发上先做个实验?我说行啊,剪好了是你的技术过硬,那我一定请你吃饭,剪糟了也没关系,好哥们儿你请我吃顿饭就行。
那我就真剪了啊,他搬来一张椅子对我说,你就坐在这儿,这面镜子前面,我就在你后面对着镜子剪,像专业理发师那样,哎呀没有布啊,那就将就一下吧,反正你回你房间是一两分钟的事情,你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剪就好。
结果那次理发就像跷跷板一样,不是左边高了就是右边低了,推子一路上升,上升到我觉得自己的发际线都能高到造成基因突变遗传到下一代的程度了。得了得了就这样吧,反正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那顿饭我还是请你吃哈,我说完立马逃回了自己的宿舍,把自己锁进浴室。只不过,其实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在国外,很多小事情——至少看起来很小的事情都被生活这个放大镜放大了很多,因为家人不在身边,连洗衣理发这样的小事都得自己去应对。我很多中学同学羡慕我能在国外学习,殊不知每每他们聊到周末坐汽车过节坐火车回家的时候,我有多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