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的秋天,可谓阴阳分明,对人的心境极具辐射性。若不幸赶上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打着伞仓皇地走在林荫道上,边走边冷得簌簌发抖,倘若心里再郁结点事,那眼前可真是满目疮痍,“无边落木萧萧下”了;相反,若是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再锦上添花,逢点喜事什么的,那放眼可都是一片片喜悦的金黄色,万里江山铺锦绣,“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记不清从哪个杂志上看过一种理论:心情不好时去做头发吧!这个理论有没有科学依据我不清楚,但是多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奉行,还别说,效果真的不错,提振情绪真可是立竿见影。也许我辈须眉,只要性取向正常的话,大规模装饰自己的机会并不多,毕竟男子以沉稳坚定为本,那些化妆品了,各式各样鲜艳漂亮的衣裳了,美容了,甚至整容了等等基本都是女同胞的专利。久而久之,潜意识中都可能对自己一成不变的形象生厌了。而理发,是男性为数不多的“改头换面”体验之一。试想一下,形象都“焕然一新”了,还不能带来个好心情吗?
这不,趁着纠结的时候,踩着秋天的尾巴,我又走进了理发店。店员看着我的目光有点惊讶,这也难怪,我上次理发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天吧,照照镜子看,头发并没有显得多长。但这个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记得上次我在烟台,陪一位同学去理发,据这位自称“全宇宙最帅的男神”的大佬说,他十多天就理一次发。进店后,理发师端详着他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愁眉不展,而他端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无辜。我在旁边看得心里直乐。其实很能理解他,我也是这样子的~~明明别人都说我头发不长,可是自己却觉得头顶千钧重担似的,非常不舒服,非要理之而后快。
端坐在理发椅上,面对镜子,难得的这么长时间观察自己,很有哲学家意境。毕竟,了解自己,可是哲学家一门首要功课啊。当然,若理发师是女的,又年轻靓丽的话,那更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体验了。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肌肤相亲更光明正大,来的理直气壮呢?!只可惜现在理发师基本都是男的,还很多都带有口臭。不幸遇到了,任凭人家在你耳边一呼一吸,你还不能掩鼻躲避,得,明明是一场享受,变成苦刑了!
我发现理发师基本都是一种比外星人还难沟通的生物。比如每次都问我理寸头还是分头,这基本属于废话了,因为我原来的头型不是摆在那里吗,有谁会轻易改换发型的?!当然,我也有很多废话,比如每次理发都要叮嘱理发师别理的太短,结果每次都事与愿违,成了十足的废话加反话。记得有一次,理发师在我头上大刀阔斧,最后我望着镜子里自己短的不能再短,既不像寸头又不像分头,丑陋无比的发型,欲哭无泪。理发师还例行公事地问我,满意吗?我沉默了半天,说,你满意就好!
以上说了这么多,并没有对理发师不敬的意思。印象中,以前的理发师理发时都是要穿白大褂的,和医生挺像的,属于让人心生敬畏的职业。 理发店门口一般都要装上一种玻璃圆筒,里面竖着红、蓝、白三色相间、不断旋转的花柱。旋转起来,很像风车,带有一丝魔幻色彩。恰如其分地,这又是让人敬畏的因素啊~~理发师有如魔术师一般有着空空妙手。
记得小时候,我家乡那个小镇上的唯一理发店,每天都热闹闹的。那时理发店还是二国营性质的,店主是一对父子,长得很像。虽然他们都瘦瘦的,可能因为个子高,加之瘦的恰到好处缘故,父子俩都挺帅的。记忆中的老头磨剃须刀的动作酷毙了,儿子穿白大褂在门口含笑伫立的样子也犹如玉树临风。那时剃头虽然才两角钱,但对乡下的孩子来说仍然很奢侈,每每等我头发长得如蓬草了,父亲才带我去剃头。
理发店在小镇中心,那里每天都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不少老少爷们来这里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为了和健谈的父子店主侃大山。这里夏天窗户大开,凉风习习;冬天火炉烧得通红,火炉上大茶壶水烧得噼里啪啦地响。冬暖夏凉,无形中成了小镇的社交舞台,好像老舍笔下的茶馆一样,各式各样的人你唱罢来我登场。人生如戏啊,戏如人生。
理发店生意很忙,偶尔闲着的时候,老店主会坐在理发椅上,惬意地闭目眼神。年轻的店主会倚靠在门前,呆呆地望着街那边的小吃部。小吃部老板娘的女儿不但人美,和面做油条的一举一动也带着媚态。两人一个看,一个做;一个凝视,一个垂首;一个大声地说,一个羞着脸笑……青年男女之间动人心弦的悸动就这样带着故乡的背景留在我的记忆里。
如今我随着岁月的脚步,年龄已经远远超过当年那个年轻的店主了。每次回故乡时,经过当年理发店的旧址,总会情不禁地想起那对青年男女,不知道他们结局怎样了,近况如何?人生如戏啊戏如人生,没有人能逃脱逝水流年,一切都在变,就连我的发型,也从小时候的光头到大背头,到平头,中分头,再到现在的右分头。稍微安慰的是,周围不少同龄人都有秃顶迹象了,而我头发依然茂盛,胜利地通过了时光的考验。
头发多还有个优势,比如和领导吵架了,失恋后痛不欲生了,活的不开心绝望了,对社会失望了想报复了等等,咱可以蓄发明志嘛!换了秃顶的难兄难弟们,可就没这条件了。
不要小看头发的作用,古时候往往和气节联系在一起的。代表性的是清朝入主中原,颁布剃发令,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当时不知让多少人痛不欲生,纠结无比。前几天看电影《柳如是》,剧中柳如是的老公钱谦益变节降清,有一幕是钱谦益流着泪剃发留辫子的情景,看得自己心酸酸的,不忍看下去。文人的骨气,往往和头发的多寡成反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咱虽然三千烦恼丝多多,但遗憾是个软骨胚,胸无大志了。
正胡思乱想呢,头发已经理完了。朝着镜子仔细端详,镜子中那个人依然上不得台面,影响市容。没办法,咱底子不好,理发师再有妙手,也无力回天。但说来奇怪,好像自己剪下了几公斤赘肉,变瘦了,又好像挣脱了牢笼,得自由了,心情真是轻快无比啊!
这恰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