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草

        下楼扔垃圾,午后的秋阳明媚,天津的天空,似乎要比家乡低许多。白云如轻盈的羽毛,就在楼顶上飘着,似乎住在顶楼的人家,只需把晾衣杆从窗户伸出来,就能拦住一缕在窗前舞动如当风的丝带了。

        小区里特别静,没有人,只有通道中心的一片植物在阳光下静悄悄的。十姐妹在这渐深的秋里依然开得热闹灿烂,水红的艳色将青春诠释的娇嫩而热烈。海棠树上叶片稀疏,我不知它的品种,可能是西府海棠吧,记得春日里一树嫩生生的粉白,没有北美海棠的那种浓烈和沉郁。但绝对不是八棱海棠,它如今的果子呈清白的颜色,断无可吃的征兆。有果子从枝头悄无声息地跌落,想是接连的几场秋雨将寒意浸入了那果那柄。四下无人我便信步过去看,在树叶生活着的小区里的唯一的一片绿意在此之前行色匆匆的我,即使爱极了那一树树粉白,的海棠花也未曾驻足停留过,如今春过,夏走秋健身这片绿,在秋阳下了几分倔强的明媚了。

        看了月季围着的里圈,海棠果子果然在绿草中躺着,亮着青白的脸,没有恍惚,只有沉静,如这秋日的午后,安静而寂然。忽然心中又感索然无味,扭身就要回去,目光再次掠过那株十姐妹单瓣的,那繁密的花朵似乎在显示着一种精气神,是什么呢?说不上来,顺着花生目光随意一瞥,却定住了。

        心一下子似乎被谁撅住了,目光就粘在那花下,那里有许多椭圆形叶子在阳光下娇娇地生长着,其中有几株叶片边缘显出苍黄来,但更多的成百成千地挤着的却是新生的娇嫩,丝毫未受这秋凉的影响,一股脑地将生命的活力拿出来,使劲地向上长。

        这是一片纯粹的紫花地丁,中间不杂一棵其他的植物。它是野花野菜野草,但我曾在我住屋的门前种过一片,春天一到,莹莹的一片浅紫在地表敞开,三瓣花开出一个微缩版的蝴蝶来,不显眼,但我喜欢。记忆一下子被拉走了,10多年前我在新学校的宿舍门前开辟了半米的一一个狭小的池,垫了土,围了碎砖,种了一圈的鸢尾,中间就是我在田野里移来的紫花地丁,开始只有七八棵,不到一年光景,竟是一畦里都是,零零碎碎地从仲春开到初夏里来,我在中间还种了几棵茼蒿,不是要吃而是喜欢他明黄的花。一到春天宿舍前的空地上,左边是同事种的油菜、菠菜、油麦菜,右边是同事秧种的绿油油的葱苗,在往前的空地上,也被其他的同事开垦出来种了洋葱、空心菜,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来的蔬菜。课余时这个地方很热闹,大家在那微型的自留地里捯饬自己的苗,我在廊下平分他们的好心情。开始还有人问我种了什么菜,后来便不再问了,因为我的回答总让问话的人不知如何接茬。是呢,“地丁”,这名字还是我百度来的,在电脑上搜了三四天才看到了图片,乡亲们称他为婆婆丁,野扁豆,是可以吃的野菜,网上查到它还是一种中药材。而对于我,也仅是想知道他确切的名字罢了,有名字了,才有了尊重。

        同事中有下手的同学没有,我廊下闲话目光闲,闲地掠过楼前的这片绿色总会感慨地说:“别人种菜你种草,闲得慌!”可不是闲得慌吗?农村出了门就是庄稼地、菜园子,吃的喝的自给自足怡然自得,但我总觉得心里面空的慌,有些惶惶的,似乎除了上课时在学生心里种诗种词种理想时是充实的,一旦闲下来就没了着落似的。乡下名贵的花草是奢侈品,没谁有那个闲工夫去伺候他们,也就是在菜园子的一角种两株凤仙吧,说是有防雾的作用,可以保护这一片园子的清洁。但我私底下却觉得是女主人存了点私心,采摘蔬菜大多是女人的活,在弯腰抬首间,那一簇火红或粉白会取悦了她的眼,那满树不明媚的花开的灿烂,采摘十朵八朵第二天就有新的填补了空缺。而那摘下来的在一天天的积累下,就开在了女主人的手指甲上,艳艳的,一直到指尖只剩下一点红时,再把采摘下来晾晒好的干凤仙花兑些水,拿白矾或粗盐混合了砸烂,再糊到指甲盖上,用麻叶子包了,细绳子缠上,三五个晚上的功夫,就又艳艳的开在了指尖。一个冬天做针线活时,长了茧子的手在冬阳里、灯光下,竟多了许多的纤柔,多了些梦幻的色彩。但我不种风仙花,那花也是哪哪都有的,只要有水,砖缝瓦堆里也能长出来。我稀罕这早春的地丁,不起眼的在地上匍匐着,几片绿叶上挑挑出一个细弱的花茎,就如烟花炸开了似的,崩出一朵花来,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紫得也不艳丽,还多了点沉静,在阳光下也不亮眼,稳稳的,很自得,有现实的安稳与随意,也有不卑不亢的自适。在春日里,在各种植物抢占空间的时候,它就贴着地面悄悄的抽出叶,拔出茎,举出一朵花来。没人在意它就静静地开,不为谁来;谁在意了多浇两次水,那花也并不开的就大了,不为取悦任何人。        于是在新学校的四五年里,我的门前养了草,在一片茂盛的菜地包围下,孤单的开一季紫花见一记戏子,然后往复着在方寸之中独守一份安然。

        思及此,我蹲下身来,捻起一株,轻轻一揪连根拔起。我接连拔了三株,这东西极易成活,栽在花盆里,一勺水下去连苗都不用泛,就又鲜灵灵地长开了。明年的栀子花下,就该有那么几点不起眼的紫,在花盆的边缘绽开了!

        后来听说我搬走之后,新入住的同事是将那里连根儿都清理了,种上了菜,还埋怨那草太顽固,年年都有新的几株钻出来。我听了忡怔片刻,没有感慨一句。

        如今我又挖了这草,种在了我的花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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