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经常读梁鸿或者野夫的文章,对于板结这个词一定不陌生。甚至像是熊逸这样的大隐士,论述古代人物的文字中,对于这个现代词语的映射,也忍不住流露出于当今的隐隐担忧。或许这些都是在野的边缘学者,他们的文字在当下流传并不宽广。但并不代表这不是一个共识。掌握话语权的在朝者也确是因为利益驱动并不关注这个问题,唯暗流涌动视若无睹而已。我最近在参与一个互联网金融直播平台的搭建工作,为此,要把各个直播平台安装个遍,同时也要去观看各个网红大咖的秀场,各种艳丽妖娆,各种风骚奇葩,各种奇异场景。装13翻牌点阅完,快要看吐了。此刻就浮出板结这两个字。或许是老了,更多源自过往的经历,让自己成为了板结的一部分。
二十年前出差去广州,火车上遇到一个四川小伙儿,就被他捡了。当晚就去他老乡家刷夜,然后第二天又去沙田玩了一天。当晚我就得知他们是一个杀人在逃的团伙,在四川当地打架斗殴杀了人,一起跑到广州来打工躲避。按照正常思考,杀人犯是面目狰狞穷凶极恶之徒,其实他们也只是激情犯错后有如惊弓之鸟的一帮年轻人。临走,带头大哥还非要送我一块走私表,问他们以后有什么计划,他说不知道。贫穷,贫,是没钱了,这不可怕,穷,是没路了,没有希望才可怕。对于他们,这就是穷途末路,没有期望了。
十八年前刚到北京的时候自己在一个建筑队工作,那是个秦皇岛青龙地区的装修队,工人基本是一个村子的,都是亲戚关系。我们给当时全北京最贵的楼盘做外幕墙装修。大家挤在工棚里住的条件非常差,里面在袜子汗衣的包围下熏人,外面大风成啸滴水成冰冻人,几个人抬百十斤的大玻璃砖上楼,带手套手都要僵掉。可是和工友在一起却没什么感觉反而很有滋味,大家喝酒打牌天天乐呵呵。带队的小朱心中的计划可长远了,要在秦皇岛市区买房。还要把超生的娃儿落上户口。那会儿工资是一千出点头,钱不多,大家却都抬着头望着高处,不是我们正在盖的高档楼上给留了房间,而是大家都觉得某个地方肯定有个窝,在等着呢。
几年前我做一个车载WiFi的项目,做过一次市场调查。原以为WiFi是非常普及的概念,因在大城市里基本上是无死角覆盖了。但是在三线小城市里,智能手机是人人普及的,WiFi却不是常见。在街角路边有很多类似报刊亭的小店,老板把各种电影电视剧游戏下到本地,用户拿着手机过来现场安装,按次收费还可以办月卡年卡。为了节省流量,大家是不开流量包的,智能手机也就玩个微信时算是联网的设备。这些年,因为工作的缘故,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但对于人群的认知和了解却是越来越少。因为,这种交流都是在平层间的交互,跨出去我已经完全不知道其他层面的人群是怎样的生活。早年时,在最底层工作,仰望上层,充满希望,现如今,中层工作,低头看路,没有想象。板结的现象于我自身清晰可见。曾经了解的其他族群的生活,渐行渐远,模糊不见。
这两天看到新闻,野夫收徒了。照片中野夫端起了徒弟奉上的礼师茶。我心里难过了一下,这是登堂入室了吗?以前读梁鸿野夫这些生活在田野间的知识分子的书,眼泪总是流不完。这是不多的一些良知在书写其他层面人群各样生活的残存。幸好野夫很快用一篇自述打消了我的猜测。可是这对于消除板结的空气没有一点作用,师承学习,可以习得技巧,承载不了灵魂,科班教化,可以获得知识,传接不了慈悲。
这段日子,上海大雨不断,雨中骑行的不便不仅仅来自道路的泥泞坎坷,更多来自于疾驰而过的汽车的蛮狠无理。它们溅起腿高的泥水,在背后放肆的鸣笛,我向来不啻于以最坏的恶意猜度车中的司机,或许只是他们坐在车里久了完全忘记了不开车的生活?坐在车里的忘了车外的,坐在空调房里的忘了田野上的。说回到直播平台上,播主用出卖甚至自残,来获得关注获得打赏,围观者购买道具,用流量谋杀时间。播主的怪异,围观的热闹,都是外层人很难读懂的商业模式。板结的可怕,不单是对于圈层以外群体的不理解不知道,更是来自于对此的漠视和忽略。我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却依然没有答案。
现在,我很怀念当年朗诵食指的日子,那是一个镀金的年代,金灿灿亮闪闪,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每个人都"相信未来"。
作者:食指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撑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