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让我想起不久前在奥地利参加萨尔茨堡音乐节的情景，今天的信就从这里说起吧。

萨尔茨堡音乐节在每年夏天举行，从七月初一直延续到九月份，长达两个月的时间。每年，不仅世界各地的音乐爱好者会云集于此（有一半的汽车来自周围的国家），在凉爽的夏日里欣赏美妙的音乐，就连很多世界级的表演大师也要到此展示他们精湛的才艺。

今年先后到来的大师有著名指挥家穆蒂、巴伦博伊姆，钢琴家阿格里奇、波里尼，以及著名歌唱家多明戈等等。此外，著名的柏林爱乐乐团和维也纳爱乐乐团每年都要来，今年也不例外。而从表演者到欣赏者都到此朝圣的唯一原因，就是这里出了一位音乐史上的奇才——莫扎特。

莫扎特是天才，如果整个音乐史上只评选一位天才的话，那么应该是他。据说他三、四岁就能作曲（当然今天人们认为那可能是他父亲替他写的），不管这个传说是真是假，但六岁他就为奥地利的特蕾莎女王表演音乐了，并且亲吻了她的女儿、美丽的安托瓦内特公主。

早熟的莫扎特说要娶公主，但是薄命的公主后来却嫁给了路易十六，并且伴随她的夫君在法国大革命中上了断头台。莫扎特只活了35岁，但是他作品的长度（按演奏时间算）却抵得上是他年龄两倍的巴赫，而且质量都很高。莫扎特一生创作了41首交响曲，超过贝多芬和舒伯特交响曲总和的两倍。

说到这里，你可能已经对莫扎特神往了。不过莫扎特生前却不受人待见，无论是在他的故乡萨尔茨堡，还是后来他生活的维也纳。莫扎特去世的时候，周围除了他的妻子没有一个亲朋。他出殡时正赶上雪天，没有一个人为他送葬，他的夫人只能找人将他草草安葬。等几天后雪停了，莫扎特的妻子想去给他立个碑，但是已经无法找到他葬在了哪里，今天莫扎特的墓不过是一个衣冠冢。

不过历史并没有忘记莫扎特，他的名声走出了维也纳和萨尔茨堡，走出了奥地利和德国，走到了全世界每一个角落，逐渐地，莫扎特这个名字成为了古典音乐的代名词。

要说到莫扎特的影响力，我喜欢用河流做类比。一条河流的水量，由它的长度，宽度和深度三个因素来决定，一个人的影响力也是如此。具体到从事音乐的人，大抵有两类。一类是迈克尔·杰克逊这样的人，他有很多的受众，但是他的音乐比较浅显，影响力也不是很持久，就如同一条很宽，但却是比较浅，比较短的河流。

莫扎特则正相反，他的受众从来就没有太多过，但是他的音乐有深度，影响力绵长持久，就如同一条宽度不大，却源远流长并且很深的河流。虽然我们很难讲哪一种河流的水量更大，但是时代越久远，那种崎岖蜿蜒的长河会持续下去，不会断流，莫扎特便是如此。

虽然莫扎特已经去世两个多世纪了，但是今天他依然养活了故乡萨尔茨堡一城的人——那里唯一的产业就是音乐旅游，甚至在三百公里以外的维也纳和国境线另一头的慕尼黑，到处都是莫扎特的影子，更不要说他在朝圣者心目中的地位了。

人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最根本的来源是什么，男欢女爱么？是财富么？是成就么？是影响力么？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前一阵我和芝加哥大学一位专门研究幸福学的教授也谈到了这个问题。他认为，人最终的幸福感来自两方面，首先来自于基因的传承，这是任何动物的本能，也是所有物种的使命，当人们看到自己的生命可以通过基因一代代延续，人们会不自觉地发出会心的微笑。所以我觉得罗胖前段时间新添一对双胞胎，虽然短时间内会感到辛苦，但是以后长时间所享受的幸福要远远超过今天的辛苦。在这里再次向他表示祝福。

但是，人终究还有高于其他动物的追求，那就是他的存在和行为可以给世界留下烙印，或者说是创造的快乐。我思考这位教授的观点，认同他的话——当你得知你的所作所为给世界带来了或多或少的正面影响时，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而影响力则是由宽度、深度和长度所决定的。

2012年，我又回到离开了两年的Google，发现公司在很多地方已经改变了，甚至文化也变得不同了，不过我发现我当初写的一些代码被略作修改和封装后，依然在广泛地使用，其中使用率最高的一组算法已经被用在了上百个项目中。这时的幸福感远不是钱可以换的。

俄罗斯文豪高尔基讲过一句话，“给总比拿要快乐得多”，联想到我上次提到了为什么美国的富豪要比捐赠，因为他们能够获得给予所带来的幸福感。当他们看到自己的钱能够在宽度，深度和长度上影响未来时，一定比挣到钱时更加快乐。

相反，很多中国人不愿意捐钱，因为看不到这种行为的影响力，最好的情况不过是把名字刻在石头上而已，因此并不能从中获得幸福感，也就懒得捐了。一个国家要想增加民众的幸福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肯定每一个人的成就，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在给予。而在过去，中国大部分成就都被官员们拿走了。

最后说回到两个月前我在“得到”开这个订阅专栏时的一些基本考虑，我猜想很多读者对我的动机会产生好奇，其实套用幸福学的观点很好解释。人生是一条河，每个人总希望自己这条河能够更宽一点，更深一点，更长一点，要做到深和长，则要看自己的修行和对世界的理解了，而要宽一点，则是要和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共同创建一个平台。具体到传播思想，“得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平台。

我不知道莫扎特是否像贝多芬那样意识到了他将被后人冠以“伟大”这个称呼，莫扎特在生前每一天就是平平静静地写他的曲子，演奏他的音乐，如此而已。

或许几十年后，你早已不再做现在的工作，而仍有很多人的生活或生命体验会因你曾经的工作成果而发生改变，你就会从心里发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