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之旅,惜缘远行

咚、咚、咚……时钟在敲响,一颗星星在天上忽而闪亮着,听路上的黑白无常说,这是在每一个生命陨落的时候,天上便会出现一颗新生的星星。不过这需要在一辈子中留下了值得人间留恋的东西,才会有这个机会。

我点了点头,继续走着,这条路好漫长。还好路上有一些闪亮着的路灯,每一个路灯都呈现出一个个感人的画面,有呱呱坠地时,父亲,母亲开心地笑着的样子,怀里抱着我;也有我长大时有些许叛逆时与他们争吵的画面;后来嫁为人妇,红衣披上,踏上红轿,离开了父母,与另一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并陪我度过一生的人生活。他待我很好,任我任性,我们有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偶尔也会有争吵,为了孩子,为了生计……初为人母后才真正地知道这世界的另一种开心……这些生前的画面突然让我热泪盈眶。人生的每一个画面慢慢地连续成电影。黑白无常说:“这些都是生前的记忆,这一路走来,是根据你一生的时间轴来安放的,有人说,一生很长,但其实也很短,没有人知道一生的长度。在经过这条忆往路后,我们便会去另一个地方。”

来到最后一个路灯时,我看到了自己的子孙后代红了眼睛,抽噎着,我要离他们而去了,我想帮他们擦一下眼泪,别哭,要好好活着,我会一直在你们心中的,但是他们都听不到了,每一个孩子我都牵挂着,真想去一个可以祈福的地方,为他们祷告一下未来……这一生,好像做了好多事,可又似乎留了好多遗憾,想着想着,眼泪忍不住地滚落,终于开始放声嚎啕大哭,黑白无常摇了摇头……待我稍微平复后,我们便踏着云飞去,只有泪水不听话偷偷地从眼中涌出,向后飞去,成了地上的雨水,落在了地上人们的脸上。

黑白无常说每一个刚刚离开的人都要去人间一趟,每个人都会变成人间的蝴蝶,带着平凡的人们的意识及五种感觉等等历练七天,但在七天内,蝴蝶会渐渐消失,化成人间的一滴水,而后消失。去看看这世界还留恋的人,又或是事,或是这个世界还想去看又未曾去的地方……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在人间再走一趟。

于是,幻化成蝴蝶,我飞回了生我养我的地方,看到了自己儿时的变化,在上空静静地飞旋着,就像一个欢乐的孩子追着气球在奔跑……慢慢地,落在了沾满雨露的花朵,把脸埋在了这雨露里,闻到了温暖的气味,那是儿时父亲带我走向大自然的地方,是母亲为我煮饭缝衣的房屋,是和伙伴戏耍的片段……如今离去,也带着这些过往留在了脑海里。这一天,留在了这里,即便是静静地发呆,亦足矣。

第二天的到来,我飞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家,想看看坐在摇椅上悠哉地看着报纸,又等着我做饭还絮絮叨叨的老头子。不知道离开了,还有没有人像我一样照顾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去听他叨扰琐碎的事,陪他散散步……孩子们是否有空回家过年,也不知道孩子们过得怎样……那里存着我大半生的记忆,看着一个个孩子的成长,此生便已无憾了。

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偷偷流眼泪的孩子,我朝她飞去,想摸摸她的头,悄悄地告诉她我这一路遇到的趣事,告诉她别难过,走进夜晚的时候,抬头看看星空,那里可以打捞遗落的繁星……可她躲闪了一下,我悄悄地飞往了另一个方向,差点忘了,自己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在人们的眼中,我只不过是大自然的一只蝴蝶。而我再生的生命只有七天,我不打算再去哪了,打算好好在这里度过剩余的日子。就像往常那样,看着孩子们……

第三天的清晨,我便飞往女孩儿的窗户,停在外面,等她打开窗帘。隔着窗帘依旧可以看到房间里的灯光,这孩子,还是喜欢点着灯睡觉。听到啪的一声,窗帘拉开了,女孩偷偷地望着庭院,留下了眼泪,又抹去……我飞向了天空,阳光洒在我的翅膀上熠熠生辉,女孩似乎注意到了,定定地看着我,有一瞬间,觉得她知道了我是谁。那一瞬间,有想抱住她的冲动。老天总是喜欢捉弄人们。

剩余的四天,我都在庭院里的花骨朵上徘徊,好好享受着这里的日子。女孩开始不在拉上窗帘,每天早早地起来,捧着一本书在庭院的茶几上坐着,偶尔感觉到她的目光从书上慢慢地望向花园这边,呆呆地凝视着,笑了。展开翅膀翩翩起舞,阳光真暖和。

飞向茶几附近的花朵上,静静地待着。女孩放下书,走向花园,我看着她悄悄地走向我,似乎是怕惊扰了我的睡梦,等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突然,她双手微弯曲成半拱形,捧着我,瞬间周围一片黑暗,但感受到了手心的温度,似乎听到了怦怦的心跳声,这是生命的律动吗?

女孩稍稍打开了手掌,看了看我,明媚的笑脸在阳光下让人难忘。她似乎不怕我,我展开翅膀,飞离她的掌心,在她的上空旋转着飞翔,像极了以前,抱着她转圈圈,那时亦是这样的早晨,这样的笑脸。我悄悄地落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的气息。女孩安静地坐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能感受到她是在享受着这微曦的早晨。安静的气息是祥和的,这是最让我心神安宁的时刻。

夜晚悄悄来临,女孩也渐渐进入梦乡。停在了她的书桌上,我看见了她的梦境,满是星空的夜晚,她捧着一束郁金香,坐在长椅边,风儿撩动着她的长发,她不时地看着远处,又看看腕上的手表,应该是在等人。我乘着风飞去,落在长椅旁。女孩忽然说到:“奶奶,远处的花盛开了吗?你喜欢的郁金香在这呢,想闻闻花香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我这闹腾的小孩。”这柔和的声音缓缓落在周围,连那缓和的呼吸声都在回荡在耳边。扇动翅膀,缓缓飞起,缓缓落下,郁金香的甜味扑鼻而来,撩动了以往的记忆。翅膀渐渐幻化成手臂,女孩慢慢地看到了我,我抱着她,“孩子,这一次,可能要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呆一阵了,那里有点远,要是想我的话,望望星空,不要忘了我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得很好。”渐渐地,阳光冲破了黑夜的牢笼,洒下了一点光曦,一切切都开始褪去……

黑白无常出现在我眼前,“这几天的幻化旅途是你的执念驱使,放下了,人间便远去,方可在另一个世界真正地无牵无挂,至于来世,一切缘份都已定。孟婆汤前,莫道今生念想,路过时,别回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已在奈何桥下,接过孟婆汤,这碗汤,又是经过了多少岁月才能熬制而成,顿了顿,便喝下了。

走在奈何桥上,云海浮现出温暖的阳光,每踏一步石阶,那些美好的记忆便以阳光的形式浮现在周围,然后渐渐消散。

后来,才知道那些浮现又消逝的光芒是地上的人们看到的流星。

每一步的落下,记忆都在慢慢消失,我知道,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了,离他们很远很远……在那,不再能感受到别人的思念,在人间的人们啊,不要再哀伤了,好好生活,便是最好的念想。

黑白无常把我带到了那个地方,是人们所说的天堂,黑白无常口中的极乐世界。当我经过那个大门时,记忆飘向天空,落在了眼前的一本书上,空白的页面慢慢被这些记忆填满,生平的事都被书记载着。黑白无常说,我的记忆和往事成了这个世界的读本之一,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本值得去读的书,初看时觉得厚,看完时觉得薄,再看时又是另一种感受。闲暇时光可以来这里瞧瞧,这里承载了不同的人的故事,你可以看书,也可以看看人们,有的人即便是读到自己的故事,亦会哈哈大笑,会泪流满面,会破口大骂,会恨铁不成钢……是的,他们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故事,没有人记得哪个故事是自己的。这里的人们深藏于心中的执念,不会消失,但也是模模糊糊的。有的人说缘分未尽,亦是执念使然。也许会在梦中相遇,也许来生会再遇,可没有人知道究竟有没有来生,这都是未知的。

黑白无常远去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看到了书里的寄语“愿世界仅以温柔待你。”

记忆消失后,同人们一起生活着,虽无忧无虑,却总喜欢在菩提树下呆着,看着远处的忘川河缓缓地流动,听风声缓缓拂过脸颊,那些摆渡人来来回回地漂浮着,听说是这里的人们喜欢在忘川河对岸的榕树下写信,挂在树上的信,可能会成为人间里人们的梦或者成了孟婆熬汤的灵感,作为回报,孟婆也会将自己这几千年来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很多喜欢写信或者想自己有点寄托的人们都会不耐其烦地溜到河对岸。那些信,在微风中显得格外有活力。突然间,开始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黑白无常看见一封新的信出现在孟婆手里,念叨着:“孟婆,你熬制的汤是断不了人的念想的,但她的执念解开了,平和的日子要伴着春风而来了,人间的人们,终究还是要学会不断地往前走的。”孟婆笑了笑:“念想终究是时间的问题,该抚平的还是会抚平的。有的伤痛还是只能让人间的人们去经历,这样,喝下的孟婆汤才能让人失去自己的记忆呀……”

远处传来那唱戏曲的娘子的声音“都说人生一世长,又叹人生短如梦,奈何桥下孟婆汤,一勺一碗别今生,三驻回头泪满面,谁人不是长居者,谁人又是少居客?回首再望,莫道人生憾事多,此去经年,和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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