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和家人逛商场,走到一店面门口忽然听见有人“诶”了一声,声调热情,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妇女笑眼盈盈,又惊又喜地看着我们,整个脸庞都被点亮。
我定睛看向她,皮肤还算白净,眼角布着些许皱纹,笑眼眯成一条线,一张面孔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是谁呢,是谁呢,她到底是谁?”我暗自发问,思躇着从脑海里抽调记忆。我妈愣了会儿立马回应:“哎呀,老板娘你现在在这里了,不开店了吗?”
“是啊,生意不好做了,俺现在在给别人打工呢,也挺好没以前那么辛苦,挺好的!”这一口山东口音将记忆一下子唤醒,“小山东”啊“小山东”原来她是“小山东”的老板娘!
“娃娃都这么大了,那时候多小呀……”她一边比划一边回忆着,像见到久违的亲人般想把这十多年的故事都诉予我们听。
“小山东”是童年时的一家餐馆,地地道道的小吃铺,隐没在当年老城区后面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很窄,青面水泥路,两边种着梧桐,冬有斑驳的树干,夏有融融的绿荫。老板一家是山东人,骨子里流淌着北方人的血性和豪爽,干起活来就是白衫一罩两袖一卷,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字码开,老板半弓着腰,左手端着锅,右手挥着勺,一碗碗美味就能一个接一个地排队出锅。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他一家人张罗,充满了市井百姓的生活气息,用现在话说叫“接地气”。老母亲打下手抹桌子,老板娘招呼客人收钱,家里还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不多言不多语,心静如水,嘈杂喧嚣之下也能沉的下心就一张冰柜写作业。
21世纪初的几年,餐饮行业并不像现在如繁花百态,许多小吃店快餐店隐逸在城市的高楼间,给务工的、归家的、下学的一顿饱餐。那时候的小孩子没有日韩料理、法国大餐、东南亚美食,吃上一次肯德基麦当劳就能吹上一星期。2000年,我们县城刚刚撤县划区,开了第一家肯德基和麦当劳,有一次我数学考了一百分,爸妈奖励一顿洋快餐。麦当劳里座无虚席,我打包了餐食,一路带回去,坐在“小山东”明亮的灯光下,与他家的小姐姐你一口我一口,分享这人间至上的美味,感觉世界都被握在彼此手心。
我的童年住在老师家属大院子里,老师工作忙常常中午就过来糊一顿求个饭饱,多年之前的高中生对吃也并无过多要求,就近解决后就回去埋首读书。回想起点一份三鲜炒面,直勾勾盯着老板耍起大勺子,抓起豆芽上海青,放上一团油亮亮的白面条,一阵又一阵青红的火伴随滋啦啦的炸裂声,撂一片荷包蛋撒上牛肉粒、香肠和皮肚翻腾几下盛盘,香气猛地钻入鼻腔,舌尖的味蕾悄然绽放。学校中无人不知“小山东”,他家的鲜肉大混沌、猪肉水饺,牛肉红汤面等等都是足份足料,那时候人做生意凭良心图能养家糊口后还能交上几个常客聊聊,门面不大客人进进出出,身在异乡盘着一家小本店铺,能常来的已然是缘分。
现在想来,银色的卷帘门早晚“吱啦”两声,进门左手白墙上贴着的菜单,三五张桌子上立着的筷筒,辣椒酱和醋伴随左右,墙根处的冰柜,陡峭的水泥楼梯,整齐摆放的碗橱,头顶嗡嗡作响的电扇,铁锅翻炒金属撞击的声音,老板娘轻哼的小调都像是疯长的藤蔓爬满了整个记忆。
此时,当我回想起这家餐馆时,他们夫妻对视的一瞥,我还有一泓清清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