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春节过后,由于家中房子装修,和我一起租住房子的朋友返回了自己老家,我们的两室一厅剩我一人留守。
一起租住房子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他上班走得太早,下班回来得太晚。周末时,是少有的我们可以共处的时光。
我的室友来自陕西宝鸡,我喊他小杜。小杜圆头圆脑,个子不到一米七,有着陕西人的憨厚和豪放,心情好时给我做陕西刀削面、臊子面。
他是厨房里一把好手,穿一单薄短裤,光着膀子在面板上对着一块面敲敲打打,活好面后左手持面伸至锅沿,右手持刀上下翻飞,眼瞅着一坨面块一点点变成一条条小鱼,在锅内翻滚雀跃。几分钟后刀削面新鲜出锅,我俩一人一碗,头碰头吃得满头大汗。
只是这种时候并不多,大多数的时间,我们都是单独进餐。早上他吃饭时我在床上,晚上我吃饭时他在路上。中午,我在单位吃工作餐,他在外边吃百家饭。
销售工作就是如此,赶到哪里就在哪里吃,哪有什么固定场所?我倒是有固定地点吃饭,但过的是笼中鸟一样的生活,所以自由自然有好处,但也必然有坏处。
小杜本有公职,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停薪留职一年,出来闯荡世界。他眼睛小,圆润的鼻头,有着一对性感的嘟嘟唇,配上他的圆头圆脑,看上去很有几分诙谐。
我俩一起骑着单车游北京,他经常和我发发感慨:“赵哥,你做啥子来北京?回你老家不好么!”“赵哥,没走出来的时候总觉得一辈子不出来走走,心有不甘,这一出来么,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适合闯世界!”
他有着浓重的陕西口音,抑扬顿挫,个别词发音很重。我用陕西话回他:“谁说不是么,你说你出来做啥子?好好地工作不做,受这幺蛾子罪!”他嘿嘿嘿地笑起来,一边脸被阳光晒得闪亮,一边脸遮在路边电线杆投射的阴影里。
小杜回去后,没有再回来,妻子怀了孕,他需要相妻教子。我们始终是北京的过客,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这座城市,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终归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人啊,总是这样,就像钱钟书先生《围城》中对于婚姻的论断:“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工作与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杜回去后两个月,我于五一前回到了自己生活了8年的城市。在那个城市,有我更多的同学。它没有北京的厚重,没有北京的恢弘,没有北京的多元化,没有北京的名胜古迹,但在那个城市我有一种踏实感、归属感。
此后我与北京的交集,或者到京参加展会,或者清明节前回老家上坟在京倒车,但再无长久逗留。只是每到北京,总会心生感慨,觉得异常熟悉。
我还会利用边角料时间,去到蒲黄榆、芳城园,陶然亭公园、王府井书店,北海公园、三里屯,看一下北京的日新月异,感怀下曾经的逝去青春。
而在北京有过交集的人,除了大老板和小杜偶有联系,其他人都已杳无音信。如今想来十几年已经过去了,曾经的陈工、高工,现在已然年近八十了吧?不知是否依然健在?卢先生、李小姐,估计都已儿女绕膝了吧?姜诗人,不知他的文学梦是否已经成真?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偶然撞见,又悄然走失。许多人许多事都远去了,年轮不会放过置身于其中的每一粒棋子。
小杜曾经和我说:“身在北京,才知道什么叫孤独!”我回他道:“只要你可以和自己对话,那你永远不会感到孤独!”
北京会感到孤独吗?在漫长的时空隧道里,她一步步走来,缓慢又稳重。曾经荣耀,曾经屈辱,曾经苦难,曾经繁华,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版图一扩再扩,大到自己都无法一眼看清自己的身体。但在深夜,她会静下来,她会自己和自己对话,絮絮叨叨诉说三千年来的流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