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两个朋友聊天,其中有个朋友说去同事家做客,同事的丈夫嫌弃妻子汤做得太咸了,当着大家的面开始数落同事,甚至把汤倒掉了。同事却好脾气的说下次一定做淡一些。朋友说同事长的漂亮、性格好,有才,这位丈夫没有文化,没有修养,就是赳赳武夫,一个纯粹的莽汉。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不般配,认为他们是鲜花和牛粪的关系。另一个朋友条件反射的说:为什么不离婚呢?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太委屈自己了!
我的脑子里闪过太多太多的人,大家眼中,她们遇人不淑,然而却选择了留下。她们之所以这样选择仅仅是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观念的影响吗?我看不尽然。中国自古就有“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的说法,这个嫁错郎,就是旁人眼中的遇人不淑,用现在的话,叫“遭遇渣男”。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因为不能独立,女人的幸福捆绑在男人身上,或者说依附在男人身上,嫁人成了最大的事情。婚姻于女子,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即使你温良贤淑,即使你勤心侍奉公婆,甚至连小姑都要伺候,古语有“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可以说为了在婆家能有一个稳固的地位,绞尽脑汁了。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七出,都是女人头上的金箍,而能够念紧箍咒的人,不止一个。孙悟空还可以逃回花果山,女子是无处可去的。所以那个年代,即使遇人不淑,女子也只能忍气吞声,性子刚烈一些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无论如何得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诗经》中《氓》中的女子应该是文学记载中首个遇人不淑的典范了,氓曾经忠厚老实,那位女子也曾经明眸皓齿,出嫁前也曾经卜筮,说是上等婚姻,织布机上昼夜作息,但是,婚后的生活中,女人照常贤惠勤劳,日夜操劳让她失去了昔日的容颜,男子开始二三其德。
当然,也有反例,我们眼中的遇人不淑,她们却乐在其中。我们来看看这些女子,怎样对待自己的爱情的,准确的说,是如何对待婚姻的。
刘兰芝和焦仲卿的故事,历来为世人津津乐道,很多人说焦仲卿软弱,配不上刘兰芝,但是,面对郡守的提亲,刘兰芝为什么坚决拒绝呢?我们没有身在其中,不知道个中滋味。想当初,卓文君因为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决绝的出走,即使家徒四壁,也义无反顾。为了爱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中女子挽起袖管,皓腕凝霜雪,对街当垆,官宦女子转身成了沽酒西施,即使这样,得陇望蜀的司马相如已经忘却了昔日卓文君为他做的一切,卓文君用自己的智慧告诉司马相如“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换回浪子的心。
李清照和赵明诚也曾经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赵明诚弃城而逃后,李清照写下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诗句来暗示丈夫,尽管她嗔怒于丈夫的懦弱,但更多的是昔日的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故事不知道被多少人咀嚼反刍,胡兰成的滥情被千夫所指,张爱玲却纯粹的爱着。胡兰成曾经给了张爱玲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承诺。这个承诺足以让爱缺乏的张爱玲温暖和满足了,张爱玲也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回复胡兰成,但是她太慈悲了,一直慈悲到把本来高贵的头低到尘埃里,妄图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当她清醒的看到爱不可挽回时,选择了有尊严的离开。与赖雅的婚姻中的张爱玲,是不真实的,在她的心里,那份倾城之恋只有一次。就像萧红,和她的三郎相濡以沫,即使三郎说“爱就爱,不爱就丢开”,她还在维系着困境中的这份感情,即使萧军公开他的外遇,她也在耐心等待,即使缠绵病榻,念念不忘的也是萧军,她相信,只要萧军来了,就会把她带回生养她的大陆。
如果说,这些女子都受旧时代的影响,那谢烨呢?激流岛上,那位看似孱弱的诗人手挥斧头,砍向发妻,这时谢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对丈夫无限制的包容换来的却是斧头相向,孩子,因为丈夫不喜欢,送了人,情人,因为丈夫需要,带回家。作为一个妻子,为了丈夫,宁可失去做母亲的幸福,难道是因为谢烨软弱吗?因为她没有主见吗?也许,在他眼里,孱弱的丈夫因为文采斐然而光芒万丈,这耀眼的光芒足以掩盖其他瑕疵,所以,如果不是她一再忍让,委曲求全,也不会在反抗的时候遭遇毒手,不知道她无辜的承受冰冷的斧头时,会不会恨自己的遇人不淑。
不单单是中国,所谓文明开化发达的国家也有类似的事情。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艾丽丝·门罗小说《逃离》中的女主人公卡拉,因为生活的艰辛、丈夫的脾气火暴,品行恶劣,决计逃离。然而就在开往多伦多的大巴车上,当汽车离自己熟悉的家越来越远,离陌生的城市越来越近时,她最终下了车并给丈夫打了电话。
大家都听到过这个故事:有个男人总是打他妻子,当妻子再次被打后,跑到街上大喊救命,路人纷纷指责在后面追赶的丈夫,丈夫在大家的指责面前有些气短,没想到这位妻子说:这是我男人,你们凭什么说他?转身冲着男人说: 走,回家打我。在很多人眼里,这是女子的宿命,是奴性和麻木,被打骂,被虐待成了习惯,甚至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无权批评她们没有自省意识,也不能指责她们不够勇敢,不够独立。她们既没有娜拉(《玩偶之家》)出走的勇气,也没有梅吉(《荆棘鸟》)离婚的决绝,也许,勇气和决绝与她们毫无用处。婚姻中,有她们留恋的东西,这和尊严无关。
也许在我们看来,那位男人有种种不堪,但是,女人没有离开,冷暖自知。老家有个邻居,风流潇洒,因为一副好皮囊,不费分文,领回一个温柔貌美的高干女子。男子终日游逛,吃饭时女子满街找丈夫吃饭(20年前通讯不发达),女子的家人三番五次的要求离婚,女子为了这个丈夫,宁可与家庭决裂,也不离婚。男人一边玩乐,一边羞愧地说:霞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人。在我们看来,这个女人的选择是多么愚蠢,他们是多么的不般配,但是,这位女人却忠实的守侯着。
曾经看过一则新闻,妻子实在忍受不了男人的鼾声,最终离婚,而更多的妻子,则是因为缺少了丈夫的鼾声而难以入眠,王小波曾经在《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借用西方哲人的“这个人的美酒佳肴,就是那个人的穿肠毒药”来形容两性关系。他说:我认为没有智慧、性爱而且没意思的生活不足取,但有些人却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一切。
所以,我们眼中的遇人不淑,谁知道是不是她的现世幸福!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注:因为聊天的几个人都有一些心理学背景,之后我们谈了很多。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痕迹,或好或坏,也可以说无所谓好坏,他们也是千疮百孔,只是他们不自知而已。童年模式已经固着在我们的意识中,每一个人带着几代人打下的烙印组建家庭,两个家族生存模式的碰撞,势必会彼此受伤,这是时候,婚姻双方不应该悔恨当初的选择,而是要改变自己,带着怜悯之心去看那个千疮百孔的人,用开放的胸怀包容对方,当你少了怨怼,多了欣赏,少了指责,多了赞扬,对方就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所以,婚姻了,你没有遇人不淑,他也不会后悔娶了河东。
上文提到的那个邻居,在妻子的柔情下,已经浪子回头,夫妻两个已经当了爷爷奶奶,一家人共享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