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是被称为“文学洛神”的萧红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完成的著作。1931年离家,1940年萧红与端木蕻良抵香港,这十年来她步履匆匆,辗转各地,依附于一个又一个男人(暂不评价萧红的爱情)。此时的萧红,对故乡有着强烈的念想,于是这部散文小说便诞生了。
这部小说没有遵循一般小说的写作手法,每一章皆可独立成文,然看似随性的文字,却透纸生凉,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旧时代人民的愚昧无知、麻木不仁的生活状态。
小说以萧红自己的童年生活为主线,以孩子的视角,描写了呼兰河的风土人情、童年回忆、身边旧时代的典型人物。
鲁迅评价萧红:“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
01 呼兰河的风土人情
萧红写呼兰河的冷,是尤其的冷。
不比与其他东北作家的银装素裹或者是“雪花纤柔地飘落到大地上”,她的冷是“严寒把大地冻裂了”、“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盛豆腐的方木盘贴掉了都会冻在地上。
这样的生存环境,是事实,也是作者的心态,萧红内心是悲凉的。
呼兰河的经济是落后的,人们需要的东西,早已记熟了位置,无需招牌径直去买;不需要的,广告牌再大,人们也不去买。
呼兰河的街道是车马走过,烟尘滚滚,下了雨满地是泥。东二街道的泥坑,不下雨泥浆像粥,下了雨就是河。这泥坑的风晴雨雪,也是一场又一场的人间大戏。
尽管一年马车陷入多次,雨天出行非常不便,却没有说填平这泥坑的。
这里的人,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稀里糊涂地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地过着。
对人生活着是为了什么,他们会不假思索地回答:“人活着为了穿衣吃饭。”
底层的劳动人民太苦,太艰难,痛到麻木,便也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然这一个愿望也并不能满足,常年在饥饿线上挣扎,在居无定所的世间颠沛流离。
呼兰河在精神文化方面,有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娘娘庙大会等等。讽刺的是,这些都是为鬼而做的,并非为人而做的。
跳大神的,装神弄鬼,以治病名义骗取钱财;七月十五的鬼节放河灯,在这一天出生的孩子,又被认为是野鬼托生;野台子戏可以让儿女姊妹以及双亲团聚,同时也成全了许多姻缘,但是指腹为婚的,若家道中落,也只能认命被欺侮……
于是作者也不禁感伤:“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02 童年的美好回忆
呼兰河里有着萧红的祖父,家里还有一个她的天堂——后花园。鲁迅有百草园,萧红有后花园,似乎越是冷峻批判的人,内心越是保留一片温柔纯净之地。
这座花园有蜂子、蝴蝶、蜻蜓和蚂蚱,小孩子黄瓜没吃完便去捉蜻蜓,一番捉不上又去捉蚂蚱;祖父栽花她也栽花,祖父拔草他也拔草,祖父种菜,她便跟着瞎闹。
萧红的祖父,是溺爱她的,无论如何瞎闹,他都不生气。把花放在祖父的头上捉弄他,想吃鸭子非要把鸭子赶进井里淹死,背诗不是正常背,而是大声叫……祖父无限地包容和爱着这个小孙女,给了萧红特别多温暖的回忆。
客观上讲,她所谓的“父亲冷漠,母亲恶言恶色,祖母用针刺我的手指”,也不过是大人对孩子正常的管教,小小的萧红敏感的内心便不再喜欢他们。
人活着,需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对待周遭的一切,当别人不完全以你的方式爱你,该怎么处理这种关系,萧红是没有学会的,这也为后来萧红的爱情悲剧埋下了隐患。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无理由、无节制地给予一个人爱和温暖,过分地依赖和索取只会带来悲剧。
在这一章节中,萧红连家里闲置的砖、破碎的缸、生锈的铁犁头都用温柔的笔触一一叙述而来,要有多深的爱,才能记忆得这样清晰啊!
03 人间悲喜剧
本书的最后三章,分别写了被封建愚昧无知的人们杀死的小团圆媳妇,有着阿Q精神的有二伯,以及备受压迫、在苦难中艰难生存的冯歪嘴子三个人物。他们是那个时代底层人民的典型代表,演绎了人世间一出出的悲喜剧。
尤其是团圆媳妇,作者用了全书近四分之一的笔墨,平铺直叙,近乎还原现场似地描述了她被害的经过,悲惨到让人不忍直视。
“团圆媳妇”也是童养媳,才十二岁。本是标致大方、活泼乖巧、生龙活虎、走路脚底生风的孩子,却被婆家和左邻右舍百般挑剔,长得高是错,为人大方也是错,长身体的孩子又嫌弃人家吃得多。
婆婆自己也是被打过来的,受害者熬到了婆婆的份上,却也趾高气昂地成了施暴者,连续打了团圆媳妇一个多月,叫声惨绝人寰,又用烧红的烙铁烙她的脚心。
孩子打出来病了,又是请跳大神,又是各种偏方折磨人。最后竟然愚昧到为了治好所谓的团圆媳妇的病,剥下这孩子的衣服,当众摁在开水里洗澡。团圆媳妇在开水缸里拼命呼救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呼兰河的人,并没有一个人去帮她,而当她昏厥后,看热闹的人却心痛起来了。心痛归心痛,用针刺团圆媳妇的手指尖,团圆媳妇活过来后继续扔进开水缸里洗澡,跳大神的说要洗三次……
最后,团圆媳妇在这些一心想要为她治好病的人的折磨中死去了。
花一样美好的年纪,却被“吃人”的社会吃掉了。
在这些闹剧中,仿佛只有萧红和祖父,是和整个社会站在对立面的,其他看热闹的人,其实又何尝不是杀死这个孩子的凶手?可怕的是,他们都还以为是为团圆媳妇好。
从这一点来说,师从鲁迅的萧红,绝对配得上海内外专家的评论:“以女性的目光一次次透视历史,终于站到了与鲁迅同一的高度,达到了同一种对历史、文明以及国民灵魂的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