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久远的墙,如梦如影。)
由于兴趣不同,过去她从不进像书店、图书馆那样的地方,甚至连路边的小书摊也不屑一顾。逛街的时候,她伸着细长的脖子,圆乎乎的脑袋微微上仰,锁骨下性感的经便突出来。有时她也埋头弯腰在卖首饰的小摊上挑选一两样看起来还不错的小玩艺儿。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将所有的空闲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一迈出那繁殖箱似的房间,她那张孤傲的脸上便洋溢着奇妙的快意,当习惯和行为完全重合时,她获得满足。“我是个幸福的女人。”虽然她从不在乎我牺牲的是什么,我却乐意听到她这样定义自己。
可是幸福究竟是什么呢?那些挨肩接踵的花店、服装店、茶馆、首饰铺子、食品店、美容院以及无数叫不上名的杂物店里大抵呈列着这些东西,然而男性弱点便是不知该如何发现它。于是我总是无可奈何地将时间和精力花费在那上面。在我孤独、伤感、急躁时,我便宽慰自己:“年轻人,你并未负罪。跟着她旋转吧,做她的影子也好,或者会沾染一点她的快乐,说不准还能明白你付出一种东西便能购买到幸福呢!”
但是近来她总沉郁着脸,随着深秋的到来,快乐就像满街的飞沙走石似的抛弃她了。她的沉默——她很长时间地走着,简直是一个,而我原来就不存在于她身旁似的——告诉我许多,这种暗示让我迷茫。我的孤独在加重,却一如既往,像抹影子,总是跟着她旋转。
那天黄昏,我们散步的时候,她指着西方的某处让我看:
“那里有你所向往的东西。”
几只鸟从低空掠过,利箭似的射向西天,投下几声的悲鸣。在旷野里,孤独的树丛后面燃烧着落日的余辉,而树丛就像凝固的火焰,向着伟岸的夜色燃烧。我仿佛记起一首诗来……
待我从迷人的景致中回过神来,她已走远,走下那道斜坡。我听见斜坡下面城镇的喧嚣了。
“等等我吧!”我大叫。
我惊奇地发现自己便是她投在夕阳下的影子,只是与她的距离愈拉愈长了,她晚风一样,轻盈的身影在前方晃动。 我疯狂地追赶她。影子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折叠。我的眼模糊了,然而决不会流下一滴的泪来……前方是她吗?人竟走向生命的另一个端点,她似乎做了片刻的停留,她在迟疑什么呢?她想起什么呢?想到追赶在她身后的影子吗?然而,她已跨进另一个世界。我顾及不了如此之多,只顾着跑,跑得更快了,其实我累得几近晕倒。
就在我疯狂奔跑的时候,首先是脚,接着是头,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过来。弥留的夕辉早已逝尽,曾一度燃烧的树丛成为旷野里群魔环舞的阴冷的巨焰。我听见她尖细的喊声。
“我在这儿呢!”而我已迷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我吐出满口碰掉的牙,迅速地爬起来,向墙扑过去。这是堵由黑夜和水汽筑成的高墙,我被反弹回来,然而我已经没有力气爬过去了。我吐口血痰,踮起脚,鸭样伸长脖子,躯体的每个单位都最大限度地拉长,我要探过头去看见她和属于她的世界。近来,减肥计划带给她无限美的向往,带给我的则是对时髦的新奇和感叹。如果将她视为上帝的作品,用男性的方式欣赏她,对我是大有裨益的。可我再也看不见她了。墙无时不刻地长高、加厚,像巨大的米苍山脉,都快将我们的世界一分为二了。这样,我就将永远失去她了。
一阵焦急过后,我平静下来,转过身,环视这无尽的旷野,像另一丛孤独的树沉默着,或者我便是群魔中的一员。我却怀念,当我作为影子时所拥有的街道,女人,以及别扭的生活方式。我想,一个没有影子的女人在喧嚣的街道上独自行走是多么危险和孤独呀。
“我要救她。”于是我开始思索,或者我会有办法越过这道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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