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儒冠裂
鲁国书库的鲛油灯在雨夜爆了个灯花。
二十三岁的墨翟攥紧浸透血渍的羊皮卷,三晋之地妇孺的哭嚎穿透竹简。
青铜灯台映出他削竹为剑的身影,剑锋在《周礼》上刻出深痕。
墨翟盯着竹简上的"礼"字,突然拔剑。
"礼不下庶人?"他挥剑斩断儒冠缨带,"那便造个庶人的天道!"
"好快的剑。"守库老吏缩在阴影里,"但斩不断天下枷锁。"
墨翟反手将竹剑钉入《周礼》:"那就造把新尺。"
羊皮地图血渍未干,这个弃儒者已踏碎七国王庭门槛。
魏王宫阶前,他解下腰间五具机关锁:"锁开则地听仪现,锁毁则伏火雷发。"
当侍卫的戈矛距咽喉三寸时,锁芯突然弹出血色帛书——"杀我者,千里内城池俱焚"。
二 、木鸢鸣
楚王宫的青铜风铃发出金铁之音。
公输班掌中云梯模型展开七十二枚獠牙,机关兽眼泛幽蓝磷火。
暴雨中忽有木鸢破云,翅骨暗藏火折在雷鸣中自燃,照亮黑袍人腰间无刃短剑。
"九攻九拒,尽在此鸢。"
墨翟振袖,木鸢解体为三百六十枚榫卯,在沙盘重组为移动城墙。
公输班指节捏得发白——对方竟在城墙暗门刻满"兼爱"符咒,每破一门,守军士气反增三分。
郢都郊外,九架云梯残骸冒着青烟。
墨家矩子令第一次染血,却是为救敌国工匠。
幸存者看见他赤脚立于焦土,脚底老茧拼出九州河山纹路。
沙盘推演持续九个时辰。公输班第九次催动机关兽时,墨翟忽然撕开黑袍,胸口刺青竟是一幅移动城墙图。
"你输了。"
墨翟指间夹着半片齿轮,"真正的城门,在民心。"
三 、草鞋印
三百墨者的草鞋踏碎了函谷关的月色。
宋都告急的狼烟升起时,墨翟正用磁石校准地瓮听。
酒坛碎裂声惊飞夜鸦,琥珀色的酒液在大地上淌成行军图。
"楚军借道处,必有死士阻截。"大弟子禽滑釐喉结滚动。
墨翟塞给他自己仅剩的两双草鞋:"阻截者,亦是苍生。"
十日十夜三千里奔袭,墨者们绑腿里渗出黄泥与血。
第三日,最年轻的弟子跪倒在颍水畔,却见钜子割下袍角裹其足:"墨者之足,不在皮肉,在丈量苍生疾苦。"
当楚军推开最后一道城门,三百黑袍客已在城头结出七星连弩阵。
城垛处散落着还来不及入口的粟饼屑——那是他们十日来唯一的存粮。
此役后,江湖多了个传言 - 凡墨者草鞋入城,守将必开城门相迎。
四 、百家戮
秦宫密档载:楚惠王三十年,九头机关鸢携《非命》残卷坠于云梦。
值百家围剿最烈时,墨翟正身处窄巷为市井孩童讲学解惑。
"所谓天志,"他拿戒尺敲了敲桌脚,"不过叫日月星辰皆利万民。"
而儒家首徒的玉冠在稷下学宫的烛火中泛起了寒光,展开三尺绢帛,上书"无父无君"四字。
法家冷酷,斥之为“五蠹”,道家超然,以为其“背人性”……其实招招险恶。
墨翟却只抛出一卷《节葬》,书页遇风自燃,灰烬竟在空中凝成各国饿殍数目。
"墨者非无泪,泪化春雨润焦土。"
木鸢在哀鸣中解体,残骸化作千具播种机,载着冬麦种撒向大地。
多年后,魏国农间田野惊现“桔槔”,赵国箭簇内刻《明鬼》残章。
曾参与围剿的名家公孙龙垂死时,发现医者用的银针竟带墨家符纹。
他猛然醒悟:
那场百家戮心之局,墨翟已埋下穿越时光的后手——
让所有攻讦墨家的人,
都成了兼爱之道的播种机。
五、 墨绳渡
秦军铁骑逼近时,最后的墨者们在绝壁结绳为桥。
白发长老斩断沾染敌血的绳段,坠落者却化作火鸢照亮生路。
数百年后,长安酒肆的说书人总在醉后呢喃:"昨夜又见黑衣客,量天尺量过我的酒碗,说天下苦酒多过佳酿。"
黄河老艄公会突然掷桨长啸——他的船板夹层里,藏着非攻锁的初代图纸。
月光下,锁芯纹路正与北斗七星暗合。
宋国荒冢的野枣树突然开花那年,有樵夫见残碑旁坐着黑袍人。
他正用断剑在碑上刻字,刻痕却瞬间被青苔吞没。
"刻的什么?"樵夫问。
"本想刻‘兼爱',后来觉得不如刻个齿轮。"
黑袍人轻笑,"可齿轮也被雨水冲蚀了。"
樵夫再回首,只剩满地齿轮状枣花。
其中一枚滚到脚边,内圈刻着蝇头小字——
"以绳墨丈量天地
以齿轮叩问人心
机关术终会腐朽
唯兼爱之道
在农具齿间
在医者针下
在每双踏破不公的草鞋里
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