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交通规划师。
这原本是一份以思考画图为基础、汇报开会为日常、沟通协调为内核的工作。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要编教材。
说起来,这次被安排编书的任务,与我开始公开写作有很大的关系。
最初的几篇文章发表在朋友圈的公众平台,涉及到对城乡与交通规划的反思,以及对人之异化的追根问底。由于涉及到经济学、政治经济学、社会学的多领域交叉,同时刚开始公开写作,文笔有些类似于论文,晦涩难懂,因而反响平平。
8月23日,周一,当我从黑漆漆的地铁洞穴爬上了岸,没走几步,惊喜地发现曾经狭窄难行的步道居然拓宽了。
回到办公室,我和同事们聊起规划院门前步道的拓宽,大家都很兴奋,但又不了解具体的拓宽过程。
据我所知,这条街道,人流量和车流量都不小,交通矛盾重重。我所在的部门早就开展过多轮研究工作,方案做了不少,却迟迟不见改善。
如今街道空间的更新改造终于落了地,仔细打听,却发现并非由我所在部门推动,而是另一个部门领导,依靠个人关系和团队力量,终于实现了规划院多年的夙愿。规划单位的门前步道尚且问题重重,实在是打脸严重。
我很快意识到,尽管这次街道的更新改造得以落地,但如果没有一个能够推广的持续性机制设计,就永远只是个例——城市诸多部门之间的权责壁垒仍然将是一座大山,令很多规划设想难以实现。
于是我苦熬两天,在8月25日,发布了题为《“难”礼士路行道难,行人路权今日还》的文章。
这篇文章在朋友圈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和转发,以我当时不到200人的关注数,最终的阅读量却达到了3800余人次。
也正是这篇文章,给部门领导留下了印象,于是这次参编《国土空间规划学》教材,便决定由我主笔城镇交通规划部分。
以领导的说法,我入职刚过3年,从经验上略有不足,但文笔不错,感觉可以再激发一下潜力。
我心里明白,这其实是目前部门里存在一定的人员短缺,于是就矬子里面拔将军,把我拉去做壮丁。
但既然接下了任务,也就终究要认真对待。绝不可滥竽充数,误人子弟。
国土空间规划,是最近几年刚刚兴起的说法,源于以前国土部门的土地利用规划和住建部门的城乡规划整合后,新成立的自然资源部的语境。大背景之一是多规合一,比以前单纯的城乡规划,更加强调生态保护。
然而多规合一的改革搞了很多年,以我有限的工作经历来看,至今仍然是貌合神离。其中明显隐藏着更加深刻的矛盾——保护与发展的矛盾和公平与效率的矛盾,同时还有不同部门之间的权责壁垒,总体协作意愿淡漠,各自为政而难顾大局。
今年的城乡规划年会在成都举行,据说在207会议室举办的一场学术圆桌讨论,相当火爆,建筑专家、国土专家、规划专家、发展专家、生态专家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抒己见,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压抑已久不满的通道。这个大瓜虽然在规划圈外人看来,远不如某吴姓明星劲爆可餐,却在业内引起了广泛讨论和不断发酵。
一时间,满城尽搜207。今日一查,某乎上的热门问答已经被举报修改,答题者已经匿名,却还是逃不过众目睽睽,令人慨叹唏嘘。
据说,207会议室里,各行专家所讨论的,恰恰是对于国土空间规划未来学科建设的方向。
看着我眼前的书名《国土空间规划学》,不禁开始冒冷汗。这门融合了土地资源管理和城乡规划学,又与交通、市政、建筑、生态等诸多行业交叉的新兴学科的教材,恐怕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但转念一想,交通规划以前从属于城乡规划,当土地利用规划与城乡规划整合为国土空间规划后,地位实际有减无增,实在是愈发无足轻重。我的过分谨慎,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认知偏差。
既然是新学科的教材,自然要在经典交通规划理论与方法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我要做的,就是挖掘在国土空间规划的背景下,在逐渐向存量过渡的新发展阶段,城镇交通规划应具有怎样的特征。
想明白这一点,我稍稍放宽了心。
年底要交我这一章的初稿,这段时间恐怕要爆肝查资料,加班勤思考,才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所以之后的更文,除了每天必备的馆长推文赏外,可能会有关于国土空间规划下城镇交通规划的思考,内容或许有些专业。
国土空间规划,实则与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以前做规划,往往是规划师闭门造车,因此时常被调侃“规划规划,墙上挂挂”,更有甚者,将规划取谐音调侃为“鬼话”,确实令人心寒。
但今日的规划,越来越强调公众参与,强调共同富裕,强调共治共享。
鲁迅先生曾以为,“学医救不了中国人”,于是弃医从文。
我也认识到,“规划治不了人的异化”,于是转向人文社科领域。
但我终究没法放弃本行,它既是供我吃饭的衣食父母,也是提供价值感的主要来源。
而且时过境迁,我也不认同“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各行各业的人,共识成合力,做好分内事,人本放心间,才有可能创造更值得期待的未来。
大不了抓起一把黄沙,在两步外放下,也算是改变撒哈拉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