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记事极晚,不像现在的孩子,个个都是小大人。
四岁(虚岁,大概两周岁半)上也只记得一件事,还是大人们不断取笑的一段糗事。
在她们的取笑里,我似乎也看见,那个一头短发,裸身站在雨里,手上提着一条擦地抹布的无知小儿。
闲来无事之时,我常揣测,那时那个行为的思想动机是什么,因为那是“我”的行为。
姐姐们打趣完我,也一直会追问,为什么会那么做?每每语塞,我真的不知道!
那时虽小,可也是尴尬的不行,有钻进地缝的心情。
总被打趣,脸皮就厚了,不如鱼死网破,即做了,怕什么,想羞死我,我偏不羞!
长大以后,每逢下雨,我都会玩笑说:“拿着澡巾,站雨里洗澡,应是极爽快的事”。
第二件记得的事情,就是过年了,也不知道那年是几岁,或者五岁,或者六岁吧。
我家的亲戚都住的近,姥姥家和我家差不多是前后院吧。
进了腊月就嗅到年味了,因为迎接大年的第一件事,就是腊月杀猪,俗称杀年猪。
猪是自家养的,姥姥养猪极用心,每次做完早饭,锅都不必刷,就着锅底的油水儿,舀上几瓢水,再把剩饭,麦麸,或者糠,还有择菜时不要的菜叶子,一统放进去煮,俗称烀猪食。
待人吃完饭,收拾停当了,猪食也好了。这时候还不能喂,太烫,要凉凉。
一般都是早上做一大锅,喂上一天。有时也会“加料(豆饼)”,那味好香好香,远远就能闻到。
我从来没吃到过,虽然每次都缠着姥姥要吃,姥姥都不给,说:“那是猪吃的”。
我小时候很勤快,总会帮姥姥干活,比如喂猪。虽然每次都被姥姥喊着:“别捣乱,一边玩去”。
我还是会任劳任怨地每次都“帮忙”,也几乎每次都会把水洒在地上(地面是土,洒上水会‘和泥’),踩的满地脏。
然后提着猪食桶,来到院子里的‘猪圈’(满院散发臭气的地方),猪儿们欢快的跑过来,嘴里发出‘呼呲呼呲’的声音。我感觉姥姥很是爱它们。
那天早上,大人们格外忙碌,因为那天‘杀年猪’。妈妈不让我们去看,只说中午就可以吃了。
猪的嚎叫声凄厉刺耳,刺穿空气和耳膜,刺到我心上,或许是从这就有了记忆!
嚎叫声过去不久,就有香味飘过来,我们被放行,可以去姥姥家了。
那天中午人很多,亲戚和‘帮忙的人’。
先是看到满地的血,然后暼了暼空了的猪圈,我想看看姥姥脸上的表情:她很快乐。我不快乐!
每个孩子都被分到一个骨头啃,(上面故意留了好多肉的骨头)我也拿着,吃着很香,心里也很迷惑。
我看到二舅舅家的表姐,大口的吃着沾蒜泥的五花肉,我觉得她是妖怪,我觉得大口吃肉的都是妖怪,尤其是大口吃肉的女人。
那天,别人都快乐的吃肉,我一直研究姥姥的表情,希望看到一点伤心,因为我觉得她一直都爱她的猪,和爱我们一样。
那一整天,姥姥都一脸洋溢的忙碌着,看起来很幸福!
辞旧迎新,从那天拉开了帷幕。大人们陆续地往家里买东西,糖果,鞭炮,还有柜子里漂亮的新衣服。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家家要扫尘,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洗被帘,擦桌柜,裱糊棚(那时的天花板都是纸糊的)。
家里焕然一新,大舅舅夫妇都手巧,大舅妈会绣花,也会扎纸花,她家的镜子上就挂了她扎的红的,粉的富贵牡丹,很是喜庆。
大舅舅家的‘福’字,春联都是大舅舅自己写的,我很是羡慕能写出好字的人。
扳着指头数日子,还有六天,就可以穿新衣服了,内心很是雀跃。
那天中午,爸爸买回来黄色粗糙的纸,嘱咐我们不许碰,说:“这是祭祖的”。腊月二十九,要选个单日子,晚上九点后,还要找个十字路口,跪着烧掉,这就是祭祖了。
接下来便是除夕,一大早,妈妈就开始嘱咐,从现在起,要说好话,姐妹们不许打架,见人要行礼,要说:“新年好”!训练了一个上午,总算记住了。
吃过中饭,开始贴春联,用面打浆糊(锅里烧开水,将面粉倒进去,搅拌均匀,咕嘟一会,就成了),将做好的浆糊,抹到春联的反面,春联是左为上联,右为下联,贴反了人家要笑话的。
穿上大棉袄,在滴水成冰的冬天,贴春联可不是什么好活儿,我才不爱做。手都要冻掉了,还贴不正。
告诉你,我家的位置,东经129.58度,北纬44.60度。大东北最冷的地方。
画门神,当年的画肯定是没有了,这是弟弟替小侄儿完成的作业,几十年不动笔,拿起笔画成这样,已是不易!
尤想起,从前这些可都是亲自动手做的,烘托的年味足足,现在什么都是买现成的,年味儿也就淡了。
晚上要守岁,一夜不能睡,夜里12点要吃饺子,放鞭炮,抢财神!
那时候没电视,吃过晚饭,大人们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做馅,和面,包饺子。小孩子们可以挨家串门子,打扑克,那时没钱,是赢糖块的。
正经玩不到两三把,就开始撒欢耍赖。所以大一点的孩子都不和我们小孩子玩。我们被警告不许打架,因有人玩赖,没一会就悻悻的散了,无聊的满屋乱窜,走到哪都惹人烦。
饺子还没包好,就困的东倒西歪,一会被姐姐拎起来,说:“不许睡”!一会又被爸爸喊:“要守岁”!管它天王老子呢,我就是要睡,赖皮到底,四仰八叉的打死都不起来。
别人睡没睡我不知道,我是被妈妈“穿新衣服”的喊声里叫醒的。
这一天要早早起,邻居间的小孩子,都出去拜年,家家都要拜到,是代表了父母的。
一家子的孩子全都去,大的带着小的,进屋先行礼,甜甜的喊声,叔叔阿姨新年好,就算是成了。
大人们也照例地夸夸每个孩子,给几块糖。然后小孩子再去下一家。
路上碰到一家一家的孩子去拜年,就像蚂蚁碰面互相交换信息一样,也会交换信息,你去谁家了,还谁家没去啊?没去的就搭伴一块去,我们小小的就可以赖着不用说话,因为人多,说不说都听不出来。
小孩子的拜年到吃早饭的时候就差不多结束了,早饭后,要随着父母去拜年。
奶奶家住的远,我们是在姥姥家过年。热热闹闹的大年一直会持续到初五晚上,破了五大年就过完了。
初一的中饭在姥姥家吃,会一直和晚饭连在一起,大人们坐一起边喝酒,边聊天。
喝着高兴了,二舅舅就拿出他的二胡拉起来,大过年的二泉映月是不能拉的,其它曲子我也不知道名字,只记得二舅舅是男高音,开唱的第一首,一定是“二呀么二郎山啊,高呀么高万丈……”
爸爸一向少言,却是大家庭里人缘最好的。妈妈是大家庭里唱歌最好听的,不输李谷一,郭兰英。
会唱好多好多歌,保留曲目就有几十首,十送红军,洪湖水,喀秋莎等等,数不过来。妈妈一开唱,全家几十口人都静下来。
现在想起来,耳朵和心也都还沐浴春风,醉醉暖暖的。
大年初二,要去爸爸的舅舅家拜年,我们称呼舅爷爷。舅爷爷是退伍军人,高大慈祥,还保留着军人的英武之气。
舅爷爷家里摆了一桌子什么菜,我全不记得,只记得他家墙壁上挂着大相框,显眼的地方有一张大相片,那是他一家人的骄傲。
是他家的长子,现役军人,据说还是不小的官衔。我那年刚记事,他就当了官。这世上的好事情要怎样才追的上!
以后每年去舅爷爷家拜年,我的注意力都是照片里的军官,他们的注意力也照样是酒肉聊天。
照片里的军人,直到我们都快老了,也不曾熟悉过,他探亲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也只是远远的互相笑一笑。
听说,前几年复原(退役)到了地方,那人的光环在记忆里也就散了。原来我艳羡的是英武的军人,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
人到中年,也不曾完全的了解自己,不曾懂的天地间的自然规律。
不知道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让他好事多讲,坏事少言,和扫尘有什么关系。
不明白人与世界的融合里,何时该顺,何时该逆!
除夕到初五,六天的新年很快。初涉人事就体会了遗憾,期待了那么久的过年,这样就过完了?
期待了一个月,期待因久而变的重;六天太短,日子因快乐而变的轻。小小心里的那座天平有些许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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