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脑上写完注意力观察日记,接受女儿邀请陪她弹琴。刚坐到钢琴旁没几分钟铃声就响起了,我有点懊恼自己没把手机调为静音以致我和女儿受到干扰。拿过手机一看是父亲,他一年也难得打一两个电话给我,又是在上午打来,不知啥重要事。
“你忙吗?”
“不忙,老爸,你说。”
“事情是这样的,你外婆不久前摔了一次,去医院看了拿的药吃完了,你妈妈今天跟我微信视频求我去给你外婆买个啥药给她吃。我心想她都八十多岁了,不是说啥药都能吃的,要是吃坏了身体,你二姨夫又要怪我。我没答应你妈妈,她就很生气,很不讲道理的,你还是给她说说这事吧。”
听了这话,我的不舒服一下子就上来了,一直以来,我对父亲无感,应该说很反感。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极端大男子主义加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从小到大,仗着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都来自于他,总是对妈妈呼来唤去,对我和妹妹也总是大呼小叫。同时,也一直因为他的精于算计,得罪了大家族里的亲戚朋友,让我们跟大家鲜有往来。如今,我和妹妹都家有小小孩,妈妈不放心我们,一直陪伴着,先后帮我和妹妹照顾孩子 。他呢,以他找了份工作公司很需要他为由一直一个人呆在老家不肯出来跟我们一起。外婆在老家跟我二姨住一起,母亲在异地不能表孝心让他帮忙做点事,他推三阻四说什么怕担责任,甚至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
我控制住情绪,问他:我妈让你买什么药?
“舒筋丸”
“这个药我知道,老妈腿疼手术后吃过这个这个效果不错,她也推荐给了我,我给婆婆也买过几个疗程,吃了之后行动确实利索了不少。”
“不管这个药好不好,你外婆八十多了,万一吃了有啥不好,谁来负责?”
“外婆至今病没有好彻底,你又担心她吃了老妈推荐的药身体不行,那你带外婆去医院再看看嘛,医生开的药你应该放心了。”
“你外婆的事是你二姨夫他们负责的,我帮得已经够多了,那天她摔了后他们没有带去医院看,在家里躺了一天,第二天还不是疼得厉害,打电话给我,我开车带去医院的。”
此刻,我怒火中烧,想斥责他没有孝心没有责任心,面对老人家身体有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保全自己,不愿担任何儿女的责任。我心中的一直以来的对他的鄙夷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作为父辈作为儿女作为一个男人,不管是哪一个身份,这样的想法和表现真的差极了。我想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狠狠说他一通,战火升级,然后两个人互不通往来。
但是我忍住了自己的怒火,因为女儿在身旁,更因为以往的所有经验告诉我我生气也改变不了事情的推进方式,更改变不了他。只会多出一个在电话那头同样气极败坏的人。
我淡淡的说了几个字:“我懂了,我来处理。”
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硬生生把电话挂断了。
接着,我在网上药店买好母亲想买的药,并给二姨夫去了电话,问候是否需要我叫朋友接外婆再去医院看看,让他叮嘱外婆按时喝优质的牛奶,年龄大了适时吃些温补的东西等等。
然后,我给母亲去了一个电话把跟父亲对话的所有内容说了一遍,并给她说:“只是买药而已,哪里还需要去网上找老爸说嘛?他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找他,他找我,我找二姨夫,如今再来给你说这些事情,这样多浪费时间啊!”
母亲特别自责的说:“哎,我跟外婆电话,了解她的情况之后想让他帮忙下,哪晓得他又电话打到你那里去了嘛,我知道你忙,每次你给我电话我没有接到后面看到想回过去,又怕你忙就没有打,只从妹妹那里问你怎么样,好不好。”
我说:“我再忙,接电话的时间也还是有的,尤其晚上,孩子们睡着了之后。我还在想为啥你经常不接又不回电话呢!”
母亲说:“我怕打过去你在弄小孩或者孩子们睡了吵着他们。你爸也说不敢给你打电话,他要问你情况都是给你妹妹打电话或者问问我。你上周晚上给他打电话叮嘱他天气热注意身体,他挂了你电话马上就给我打过来了,说你主动给他电话了,还把家里的近况说给他听了,说你很久都没有跟他通话这么久了。语气里很激动的样子……”
听了母亲这番话,我的喉头有东西慢慢上涌,父亲遇到跟母亲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常有,过往都是给妹妹妹夫倾诉,而他们也能马上给出安慰和回应,按理他确实没有必要把这个回合的事情说给我听从而引起我的反感。今朝他给我来电,会不会因为上次我给他电话后他感受到我对他没那么抵触了,有意找个话题来借此跟我聊会儿天呢?他的大男子主义和他一直以来的父亲身份的尊严应该很难让他打开电话就说:“女儿,在忙没?最近很想念你们,想跟你们聊聊天。”
是了,在内心深处我一直不太喜欢我的原生家庭,从懂事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要找我爸这样的大男子主义类型的老公,也不能做我妈妈这样的懦弱无智慧的妻子。我的父母的生活方式和夫妻关系是我成人之后的生活和婚姻的反面例子。婚后,我会为了尽孝心鼓起勇气给母亲十天半月去次电话,告知她我很好的景况然后耐着性子听她的翻来覆去的叮嘱。至于父亲,我们有太不相同的价值观和太相同的执拗,我们基本互不联系。我不再是那个离开他的帮助就没法读书和生活的小孩子了,不联系他我多了一份清静少了一份争吵和烦扰。当然我给这份少联系和不联系找了个说法:我很忙!
今天,母亲话里的理解、宽容和小心翼翼让我愧疚,父亲打电话的别有用心和长期的默默的关怀让我自责。小的时候,父亲打骂我们时会训斥说我们翅膀硬了。是的,如今我翅膀硬了,心也硬了。只是我不应该用这样的冷漠去对付他,毕竟,他只是一个老人!我的父亲!
我给父亲去了个电话,告知他我已经处理好了他拜托我的事。跟他说以后有事没事同样可以打电话找我。
他说:“我没事不会打扰你。”
我说:“父女之间没有打扰的说法,只是我白天比较忙,晚上七点之后会空些,如果那之后打电话我们能多聊一会儿。”
“好的,挺好!”父亲的言辞中有他在努力控制的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