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温柔之歌》:如果我从未见过光

读《温柔之歌》(蕾拉'斯利玛尼)

米利亚姆为了生儿育女短暂地牺牲了自己的职业理想,终于对日复一日乏味的家庭生活感到窒息,为了能在律师界复出,她和丈夫保罗找来了路易丝照顾两个孩子,米拉和亚当。

但米利亚姆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路易丝一开始的表现可谓完美。她细致认真,任何事情都能面面俱到,给米利亚姆减少了相当分量的家庭负担。夫妻俩对她颇有好感,米利亚姆还将她当成朋友般对待,一起喝茶,给她买小礼物。直到他们带路易丝去希腊旅游,一切开始改变。

路易丝活得很苦,她生来卑微,不曾被尊重过,所思所想都是服从于雇主,尽心尽力地照顾好雇主的孩子。她有过一个丈夫,虐待她,剥削她,也有一个女儿,斯蒂芬妮。可是长久为生计的劳碌让她疏于照顾和管教女儿。女儿十分叛逆,终于有一天离家出走,再无消息。丈夫猝死后,为躲避他遗留下来的债务,路易丝逃离到了另一个地方,想要重获新生。

在希腊的旅行让路易丝产生了错觉。她从米利亚姆一家获得了从未感受过的亲切热情,她以为自己可以是这家雇主的一份子,她能够跨越阶级,牢固地生长在米利亚姆一家的生活里,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保罗和米利亚姆这对夫妇有责任也有义务解决她的各种困难。但保罗却在旅行中对路易丝心生厌恶和戒备,因为他不喜欢路易丝没有边界的存在感,或多或少地打扰了他的生活。

死去丈夫的债务终于又追上门来,还寄了账单到雇主家里。面对保罗的责问,路易丝还固执地否认,仿佛只要她不予承认,一切都能够逃避过去,她又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盼着米利亚姆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帮她解决难题。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保罗解雇了路易丝。路易丝失去了收入来源,更被房东驱赶,落魄不已,近乎崩溃。她将一切磨难都归因于这对夫妻的不予体谅。

米利亚姆重新找了保姆,却糟糕透顶,不及路易丝的十分之一。夫妻俩又商量着将路易丝找回来。

路易丝回来后表现如常,却在暗暗和米利亚姆较劲,比如米利亚姆认为食品过期了就必须丢弃,但路易丝却让两个孩子继续食用,米利亚姆将一只鸡架丢进了垃圾箱,却被路易丝捡起来,引导孩子们游戏般地啃食掉鸡架上残存的肉,让她夜归后,看见一只光秃秃油亮亮的骨架。甚至,两个孩子对路易丝的依赖和喜爱远远胜过了母亲。

米利亚姆再也无法忍受,和保罗商量着把孩子们送去托儿所。路易丝心知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此前她还妄想米利亚姆再生一个孩子让她照顾。被击碎的美好幻想、长久以来深深压抑的对这类上流人物的怨毒仇恨,还有不被接纳、孤独徘徊于社会边缘,穷途末路的处境,种种因素让路易丝从天使保姆堕落成了地狱恶魔。

她对深深信赖自己的两个孩子下了毒手,男孩死去,女孩奄奄一息,而她切断了自己的手,痛苦嚎叫着,不知如何继续弄死自己……

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我会继续蛰伏于黑暗,我不会产生美好易碎的希冀。如果我从未如此贴近这个幸福的家庭,我会安安分分地继续原本艰辛的生活,不会怨天尤人。如果我从未产生过那些奢望,如果我……

路易丝杀死两个孩子,是报复,还是单纯地妄想雇主再生别的孩子,从而继续雇佣她?我偏向于后者。路易丝已经疯魔了,她向幻梦中的那束光奋不顾身地追逐,却被引入无尽的深渊。若一个人在贫穷窘迫的环境里生长,安分地接受着边缘人受到的各种冷遇,忽然有一天,产生了被视为“不安分”的幻想,等待他的却是无间地狱。其实,原本他已生活在地狱之中,并不自知,只是当成命运一般默默承受,知之往往带来更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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