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死,我怕见不到你

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图片来源于网络)


后来我知道,必须接受生命里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要接受那些毫无生气,见不到光的东西。在这个世间,有一些无法到达的地方,无法陪伴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无法承载的感情,无法修复的缺陷。

1.

天气渐暖,早晨时仍然会有习习凉风,下意识的将披着的衣服将自己裹紧,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然而,我却与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这半年,我一直穿梭于医院和家,从春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春天,看着门前的香樟树长满了绿叶,又结香樟果,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砸在我的心里。

每天最害怕的不是打针、不是吃药、不是做化疗,我最怕的是一醒来就是早晨,害怕梳头发。可是即使再害怕,头发依然不停不停的脱落,枕头上、被窝里、病房内,一抓一把,一把一悲凉。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笑烂了嘴说:“早知如此,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就去峨眉上出家了,还可以赚一大笔。”

品仁紧紧咬着双唇,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一只手柔柔的摸摸我的头,他说:“不管你长发还是光头,我都一如既往的爱你,你仍然是我一生陪伴的人。”

我很想知道我的一生到底是多长,我还有多少时间陪在品仁身边,我还有多少机会可以细细品味生活。

2.

还记得大学的初见,我们像是约好了一样,在哪个炎热而浪漫的九月,我们就在那辆校车上开始,一直纠缠至今。

我不爱说话,但是总是对你保持友好,得知我们是同专业的同学后,你硬是傻不拉几的从包里一袋冷吃兔给我,你说:“这是我妈给我做,超级超级好吃。”可是,当我看见红色的一整袋,全是辣椒的兔肉,我就充满了恐惧,反正就是这样很平常的,我们就认识了,巧的是,我们竟然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成了同班同学。

新生报到全部结束,辅导员老师和学生会代理班主任组织我们召开班会,也是新班级班干部的竞选活动。我安静的坐在室友身边,看着你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说了好多,其实那天你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已全然记不清楚,只记得昏黄的灯光下,你把所有人的逗乐了,连老师也忍不住跟着笑。

看着你自信而傻气的样子,当时心里竟然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年头“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我赶快收回这样奇异的想法,摇摇头,继续听你们竞争。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否也有这样的年头,想要和我开始,共渡大学及未来。我想一定有,要不然怎么会有现在的我们呢?

3.

你的竞选很顺利,毫无悬念的当上了我们的班长,很给力的组织我们开展各种活动,当然大学联谊活动是必备的。那是我们第一次联谊,由于我们是人文系,班上女生极多,所以与我们联谊的班级便是男生极多的机械系。大学,都想开始一段美好的恋情,所以这样的机会是必不可少的。

当大家都玩嗨了时候,你莫名的找到坐在角落里拿着手机看小说的我。你说那么多男生在,你不抓住机会,反而一个人躲在角落,难道你想孤独终老吗?

我也想过应该要努力的抓住机会,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是我怀疑我不会这么幸运,所以在我看来,孤独终老也没有什么可怕,所以我既然怡然自得的沉浸在我的小说里。

其实,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但是我一直等啊等啊,等你亲口说一句:“我喜欢你。”

终于在那个深冬的夜晚,我裹在被窝里,聊过去谈未来,我说:“你以前有过喜欢的姑娘吗?”你说:“当然。”“那现在呢?”我却久久没有等到你的回复,直到深夜,你才回我,可是我早已经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我打开手机,看着这条信息时,我竟然无端动容,几近泪下。

“现在,我喜欢你。”

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要不然不会那么有心计的让我一睁眼就看到你的表白,然后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手机傻笑。

4.

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文静和天真的小姑娘,而你身材略有点胖,还隐隐约约的有个小肚腩,那时的我们就是两个最傻子的孩子,常常深夜泡在游戏里,在模拟空间里约会、结婚甚至还有模有样的嘲笑,像极了老夫老妻,又像极了过家家的小娃娃。

牵手沿着那条长长的羊肠小道,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全身只有两个眼睛还露在外面,可是两只带着手套的手却紧紧的牵在一起,所有的落叶早已经化作来年的肥力,光秃秃的大树异常有趣,不同的枝丫,不同的大小,不同的造型,总之,有你在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趣味。

收到你的第一个戒指,是你省吃俭用两个月才买到的,你说:“虽然不是特别的昂贵,但是我已经倾尽了我的所有能力,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看到你认真的样子,看着被你举在眼前的戒指,我又笑又哭,弄得一塌糊涂,刚才还是一副要感动我的样子,转瞬间又开始吐槽我愚笨。

后来,我们有了第一次吵架,我一向记忆不好,早已经忘记了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吵的起因,但是我们谁也不让谁,我赌气的好几天没有和你说话,你也赌气的好几天没有和我联系,我在想在游戏里找你,可是你竟然几天连游戏都不上,那是我们第一次失联,终究你还是没忍住,下课后你将我拉住就往食堂走,似乎这几天就是一场噩梦一样。

5.

后来你说“我讨厌被情绪控制的阿木”,女生总是这样的,即使再没有理,也绝对不会承认的自己错误,也要犟嘴的坚持到最后,直到对方落败、泄气、认输。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我们毕业,扛过了“毕业即分手”的恶魔,我想,我们的未来终于开始有了最初的模样。你和我,在彼此的眼睛里长大,又将开始变老。

我们开始过着小夫妻的生活,一起面对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及生活里的小细碎,因为爱,也就通通的变成了浪漫。

可是世事难料,老天竟然和我们开起了玩笑。

那天回家,我一直高烧不退,你着急的将我送往楼下的诊所,诊所大夫说“我们这里治不了”,然后你乘着夜色,开着车在灯火通明的街道,去向离我们最近的医院,医生给我开了退烧药,你才心安的带我回家,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仍旧高烧不退。

我们又再一次去医院,连续做了两次血常规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医生避开我,把你喊到旁边和你悄悄的说着什么,我看着你的脸色一点一点下沉,整个人都变得颓然。可是,当你转过身的时候,你却对我粲然一笑,告诉我没事,说我营养没跟上,导致体质差,有点贫血。

当我偷偷看到你藏在书下的检查报告的时候,我赫然看到“AMI”三个大字,急性髓细胞白血病。我背着你跌跌撞撞去医院找了医生,我多么希望这是一个玩笑而已,我还那么年轻,还没来得及和你结婚,和你生个可爱的小宝宝,可是医生说“你的造血干细胞出了问题,初步诊断是急性髓细胞白血病,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后续的详细检查才知道”。

面对这样的结果,我竟然没有了泪水,我脑海里想的全部都是你,品仁,你说,如果没有我,你该怎么办?你的生活那该会有多孤寂啊?

6.

每天都在检测白血病的初发症状,发烧、贫血、乏力、出血、胸骨压痛、食欲降低、肝脾淋巴肿大,我还在心理抱着侥幸,因为我只是发烧和牙龈出血,其他都没有。

可是越检查,我的问题越多,后来的检查说全血细胞下降,白细胞不到正常的一半,我不是记得应该白细胞很多的吗?

骨髓穿刺的最后结果显示,我患了急性非淋巴白血病,型号M1。最初的两周化疗,我看着红色的药水一点点的往我静脉里注射,就像我的生命在一点点的耗尽一样,我的体重降了15斤,相当于一天一斤的速度,品仁也一天比一天憔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只好保持乐观,在脸上展示着我的笑容。

后来我开始吃不下东西,每天至少要呕吐两次,也开始出现了便秘了现象,头发一天比一天掉得多,于是我在淘宝上买了最古老的推头发工具,我让品仁把我头发统统推掉。拿着剪刀时,他久久无法下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那是他最爱的长发,也是我最喜欢的长发。

我贫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难受的一天,我一天两个小时吐了五次,中间睡了一觉,后来又输了一袋血。

品仁握着我的手说:“阿木,对不起,是我没有把你照顾好。”说完像一个孩子一样,将脸埋在我的身上痛哭,我也跟着使劲的流泪。我不是怕打针、怕吃药、怕做化疗,我是怕我那么早离开,我是怕我再也见不到品仁,我是怕我无法陪品仁走完一生。

7.

大意失荆州,先失了南阳郡,以后荆州九郡,也都会尽数失去。

发病前,每天早上漱口时,我都会牙龈出血,我不停的补充维生素C,工作一会儿就会感到身体极度的疲惫,走路不超过十分路就气喘吁吁,这一切我都归结于我体质太差,我从来就没有往白血病那儿想。

如果我早点明白,我想结果会不会就不是这样。我擦干眼泪,嘲笑品仁像个孩子,安慰她我是猫,有九条命,死不了,让他不要怕,可是他却哭得更厉害。

可是亲爱的,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勇敢的面对它吧。你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相信,我至今依然坚信。

尽管后来的化疗让我倍感难受,可是我总是笑着对着品仁,我不想他看见我哭,让他看见我难过的样子,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勇敢的我来承受,我想证明,我对品仁的爱,可以证明一切。

我总是无数次的想起,当年品仁送我戒指时说的话“虽然不是特别的昂贵,但是我已经倾尽了我的所有能力,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当你说“不管你长发还是光头,我都一如既往的爱你,你仍然是我一生陪伴的人。”

很想知道我的一生到底是多长,我还有多少时间陪在品仁身边,我还有多少机会可以细细品味生活。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更久。不管是多久,我都希望我可以继续陪在你的身边,有时候我疼痛难忍,我想过要结束自己,可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品仁的时候,我又开始无比留恋这个世界,既然还有苟活的机会,那索性就苟活到底,至少还可以看见心爱的人。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活多久,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还可以看着品仁,我不知道我还有几率存活下来,我都不知道,通通都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必须接受生命里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要接受那些毫无生气,见不到光的东西。在这个世间,有一些无法到达的地方,无法陪伴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无法承载的感情,无法修复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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