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不知何时凝了层薄雾,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团团朦胧的光斑。我哈出一口气,看雾气在光滑的表面漫开,如同记忆深处那些被岁月揉碎的片段,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然浮现。
记忆里,故乡老屋的门槛是模糊的。深褐色的木门板上,铜制门环被磨得发亮,可如今再回想,只记得门槛的高度刚好到儿时膝盖,每次跨过时总要踮起脚尖。外婆坐在藤椅上纳鞋底的身影,总笼罩在黄昏的光晕里,银针在指间翻飞,鞋底的纹路细密如她眼角的皱纹。可现在,当我试图描摹她低头时鬓角的白发、掌心的老茧,那些细节却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巷口的老槐树也是模糊的。盛夏时节,枝叶在头顶织成浓密的绿荫,斑驳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青石板路上。我们这群孩子常在树下跳皮筋、弹玻璃球,蝉鸣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欢闹。记得某个雷雨夜,闪电照亮树冠的刹那,我们挤在槐树的粗粝枝干下,听着雨点砸在伞面的声响,惊觉原来平日里熟悉的老树,在雷光里竟像张牙舞爪的巨兽。如今那条巷子早已拆迁,槐树的模样在记忆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唯有雨后泥土混着槐花香的气息,还固执地留在鼻腔深处。
感情,更是模糊的。与曾经挚友的分别,不过是某次聊天后,对话框的最后消息渐渐沉入列表深处。那些彻夜长谈的夜晚,那些分享过的秘密与心事,在时光里褪去了鲜明的色彩。可每当翻到泛黄的合照,即便记不清照片背后的故事,胸腔里涌动的温热却真实可感。就像隔着毛玻璃看风景,虽看不清轮廓,却能触摸到那份熟悉的温度。
模糊,是时光赠予的滤镜。它让遗憾不再尖锐,让伤痛变得柔和,只留下温暖的底色。或许正是这些模糊的片段,拼凑出了生命的诗意——不必执着于清晰的答案,有些美好,恰恰藏在朦胧的余韵里。
窗外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霓虹灯重新变得棱角分明。而我仍静静伫立,任由那些模糊的过往,在心底泛起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