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他们显然是商量过怎么安置我的。
老魏说，姑娘，基于你暂时还找不到家人，我们想了几种帮助你的方案，你且听听。
第一种，我们把你送到当地派出所，由那里的工作人员帮你尽快找到家人。我抬头看着南歌，眼泪啪啪直掉，南歌摇摇头，示意我认真听。
第二种方案，由我们四个暂时照顾你的生活，你可以先和柳青住宿舍，她们宿舍一个女生刚退学，你也可以跟着他们三个听课，条件是你需要到学院的学报编辑部打工……我站起来去拥抱了老魏。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背，因为这个拥抱，他的无奈里有了些许的安慰。
就这样，我开始了莫名其妙的校园生活。
学院学报编辑部除了学报还有一张面向市场的作文导报，作文导报发表全国中学生作文及作家指导文章，学报则发表学院老师和学生的文学作品及文学批评，老魏是个大拿，他一边带班讲外国文学，一边做两报的主编，带着一个会计，两个编辑，每天忙得团团转。好在有柳青、南歌、陆航三个帮手，到邮局寄送报纸和信件的事基本是他们三个承包了。
老魏给我配了一把编辑部的钥匙，每天六点我就悄悄起床了，来把编辑部的所有桌子，所有物件都细细地擦拭一遍，地板也收拾得找不到一根头发。我的桌子安放在一个角落里，老魏安排了一个江雨菲的编辑带我，听说是上上届的学生，留校了。我最先领的任务是收发信件，登记信件，给每份稿件编号，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我的脑子转得要比别人慢半圈，我的动作也是慢的，拆开一封信时，看到一个名字都要顿上一顿，辨认一会儿，好像似曾相识。江雨菲刚开始好奇，她总询问，你家在哪儿，你是魏老师的亲戚吧？我摇摇头，或点点头，我有时看她在那儿精致地涂口红，也会好奇地问，江老师，你恋爱了吗？你喜欢老魏？她就摇摇头，或点点头。我有时候觉得我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是隔离的，他们做的和说的，都是我理解不了的。只有南歌来了，我的世界就消融了。南歌说，小弦，我给你做了一个小手环，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你偶尔走丢了，或者你想不起怎么回到学校了，想不起我和柳青了，这个手环上的电话可以将你送到我这儿的。
柳青也是可亲的，她给我很好地打了掩护，宿舍里的小姐妹们从她儿得知我是院长的亲戚。我的木讷，因为这一层关系就变成了冷默，只是个性格问题。我也像依赖南歌一样依赖柳青，她带我去食堂吃饭，带我去澡堂洗澡，她给我买好吃的，给我穿她瘦小的衣服。只要她愿意带着我，她上厕所我也是要跟上去的。
有一次，柳青说，千弦，你想去听课吗？我说我得干活，柳青说，老魏说过的，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听课，你不是喜欢外国文学吗，你就听老魏的课就可以了。很久了，我不敢想有一天还可以坐在教室里，阳光从窗玻璃洒到课桌上，老师纤细的年轻的手指捏着粉笔，黑板上是千秋霜雪，是万卷风云，好像是一个冬天，阳光轻缓地移动，移到身边男孩子的肩膀、耳朵，他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他一定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嘴角轻扬，笑里调和讥讽与得意……我听不到柳青还说了什么，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就像要奔出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