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山,是我妈,年方六十一,35岁的时候与58岁的武源结婚,39岁的时候生下我,完美的贯彻了国家“晚生晚育、只生一个”的计划生育方针。其实,我觉得这姐们也绝对够潮、够猛。你想想,大龄剩女找了个绝对可以称之为大叔的人,关键大叔还是二婚,够劲爆吧!以上那些因素随便一个放到现在都够让人头疼的了,更何况是相对比较保守的九十年代。
其实,我还一直想问老妈她为什么那么晚才结婚,难道一直都没有合适的吗?后来想想,人家已经用行动证明,武源同志就是最合适的。我这种无聊的八卦问题毫无疑问只会引来一顿胖揍,所以呀我还是乖乖看着人家俩秀恩爱吧。
这两个人也不是没有争吵。在我小时候,晓山同志的公主脾气再对上老武的大男子主义,那简直就是一场核爆啊!当然,我会在那蘑菇云还没冒头的时候就开始哇哇大哭。他们看看我,继而转入冷战。这俩人不愧是学霸,当年世界的几大战争形式被他们用得是炉火纯青啊。这个时候,联合国总是要出来调停的嘛,所以我就隆重登场了。我问我妈的问题也够尖锐:“妈,你不会和我爸离婚吧?”真的,每次我都特傻X的问相同的问题。我妈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不会的。你个小屁孩,电视剧看太多了吧!”确实,电视里的后爸后妈都自带鬼畜BGM。我曾经想过,他俩要真离婚,我就去找三毛私奔,反正他后来长得辣么帅,我也不介意他当年头发少一点。
我没有问过老妈为什么会选择和老武在一起,但我听他跟别人讲起过,大致情形是这样的:两人同属一个一个建筑公司。晓山同志是会计,我老爸是工程师。两人早就认识,因为工作属性不同,两人交集不多,所以也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机会。而故事的转折点出现在一个风沙漫天的早晨,老武正带着一顶破草帽,衣衫不整的视察工地,手里还捏着一干瘪的塑料瓶。这遗世独立的一幕恰巧让上班迟到的晓山同志看到了,顿时心生怜爱之情。她要替天行道,收了这个看起来高而不冷、风而不骚的男人。彼时的老武恢复单身多年、眉目沧桑,早已没人知道他是当年能打板上篮、空投三分的篮球队长。我有幸见到过老爸二十岁时的照片,嗯,绝对的鲜肉教父。
后来两个人结婚了,还生了我。觉得他俩也够胆大的,一把年纪了,孩子说生就生。尤其老孙同志,绝对的大龄产妇啊!所以我也不甘示弱啊,一九九四年十月二十八日,一个天(er)才(bi)横空出世了,那就是我。爹妈老来得子,我又是整个家族里年纪最小的,所有人对我简直不能再好了,我也就单纯的和白痴没什么两样了。
有次我看到有人来家里问老武拿钱,那个人说说方言、卖卖萌,老武就心甘情愿的把钱给了。我以为自己发现了生财之道,然后就找到班上的小土豪,用咖喱味的自家方言向他撒娇,结果被老师传讯到办公室说我影响同学学习。靠,这么不解风情,我作为一个可亲可爱的同学,我祝他一辈子单身狗。
我长大了才知道,老爹在老家还有三个兄弟,生活困难了就来借钱;村里的老房子漏了,老武直接给起了一栋三层小楼;我同父异母的大姐离异带娃、生活拮据,虽然老武总是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傲娇样,但他总是把钱递到外孙女手里让她好好学习。任谁都说这是一堆烂摊子,但老孙还是义无反顾地接了,她从来没有抱怨跟一个行走的免密提款机结婚,因为不管怎么说,还是她用钱最方便啊。好吧,这神奇的脑回路我也是给跪了。
晓山同志还说过:“嫁给一个人就是嫁给他的家庭。”是不是感觉生活特别忍辱负重?其实还好啦,毕竟老武还是个很二次元的人物。比如说,单位分的的房子带一套门面房,因为老武迟迟没拿钥匙,那门面房就被别人占了。我觉得那个人真的是“欲火焚身”啊,居然敢占工程师的便宜,就不怕老武勾勾手指把他盖在墙里啊!结果武源同志说,我又不打算卖衣服,要那房子也没用。看来当惯霸道总裁的人,根本不屑于染指屌丝们的市井生活。还有一件事,老武退休后被返聘去了私企,老板念他年纪大了、经验丰富,说每月给他开两千五的工资。老武同志说:“把那零头去了吧。就冲你这句话,老武我自降薪酬也得来,你每月给我两千就得。”
这是我生平第一字知道有人把五百称作零头,关键这个人还是我老爹。那五百够我买一屋子棒棒糖砸屎自己了好么!当然,老武干这两件事时,晓山同志的反应也是极好的,那就是没有反应。
有句话不是说:很多事都该take it easy。让牛逼的人和牛逼的人在一起光芒四射,温暖的人和温暖的人在一起喃喃细语,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人一起创造世界,无聊的人和无聊的人一起打发时光。我觉得此处应该再加一句:让二的人和二的人在一起惺惺相惜。就是我爸和我妈这种。
“惺惺相惜”这个词,总感觉有一种对未知的惶恐和对未来的无奈。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老孙骑车送我上学,飘着小雨,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后问:“我爸是癌症吧?”她半晌没有回答,然后说:“你这小屁孩,电视剧看多了吧,猜的还挺准。”其实,我这个小屁孩还觉得,幸亏那天下雨,小伙伴们并没有过分关注满脸雨水的我。
老武开刀之后病情出现反复,两年之后就走了。所有人都觉得心疼,老孙觉得愧疚。我记得老爹还没确诊的时候,老妈就把责任全都归咎于自己,她说:“是我把你爸害成这样的,让他洗衣服,让他吃剩饭,让他生气,没有让他过两天好日子,老了老了还一天到晚在外面受苦受累。”那要这么说的话,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老武洗的最多的是我的衣服,吃的最多的是我剩下的饭,惹他生气最多的也是我,让他受苦受累的还是我,因为要给我攒上学的钱。
最近几年,晓山同志尤其心疼我。因为陪着老爹养病的缘故,她有两年没在我身边。而那两年,正是我发育最快&中二病犯得最猛的时候。老孙觉得缺席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我偶尔讲起那两年发生的事,她总说:“那两年妈妈不在你身边,也不知道你受了多少制。”老孙总把那段时间想的很恐怖,其实家里其他人把我照顾的很好,真的。
我姑姑说:“我哥最幸福的日子其实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我爸的朋友说:“要不是你,我以为老武这辈子浑浑噩噩就那样了。”
你看,所有人都觉得她对老武足够好了。但这些褒奖又有什么用?直到现在,只要是和老武的亲戚见面或者打电话,老孙总会说一句:“看我现在的日子,哎~”然后瞬间哽咽、泪眼婆娑。有些感情,并不能随着时间变得淡漠。
“不管你曾经被伤害的有多深,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原谅之前生活对你所有的刁难。”
我觉得老妈之于老爸,就是这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