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冬季的太阳

  有一天，陶德文交代完接下来一周我的衣食住行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上一次他出现这种表情，是很早以前了。

  在我表现出与他没有交流欲望后，除了基本的事，我们之间几乎没有正常父子之间的亲密，反倒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不同的是，这栋房子是他的。

  我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陶德文有些惊讶于我的表现，在我以为他终于要开口时，他突然把手伸向了桌上的公文包，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皮鞋踩在地板上，吧嗒吧嗒的。

  窗外汽车发动，转向之后很快便消失在车流之中。

  一个月后，我明白了他欲言又止的原因。

  陶德文有时会带我去饭局，那些饭局上的人都是他生意上的朋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上我，我对生意上的事一无所知。但他说多认识些人总是有好处的。

  于是我对他提出要带我吃饭时顺口提的“还有其他两个人”并没有在意。

  然而推门而入后，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

  以前的饭局也不是没有女人，但还是男人居多，并且从来没有过于年轻的面孔。于是那一瞬间，我知道了陶德文想再婚的想法。

  而这件事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实现，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顿饭。

  那女人对我笑了笑，我看着她，没做表情。

  陶德文叫我不要没礼貌，那女人立马站了起来，拉住陶德文的手说没关系。

  我看着他们相连的手，觉得有些扎眼。

  我对叫不叫阿姨其实无所谓，我没有权利管陶德文的事，也没有心思去管。

  只是有些心疼我妈。

  那女人不计较，陶德文后来也没有说什么。

  他叫我们都坐下，那女人坐了回去，而自己坐到了她的对面，我看了看仅剩的一个座位，坐了下去，对面是那个男生。

  他半瘫在椅子上，回看了我一眼。

  女人看到我的目光，笑了笑对我说:“这是沈野，我儿子。”

  她笑起来眼睛半眯着，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

  我点了点头。

  她又看向陶德文:“景和是上高一吧?记得你提过一句。”

  身侧陶德文应了一声:“是提过，想不到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和小野还是一个学校呢。”她偏过头:“小野，你在学校见过景和没。”

  沈野又看我一眼，摇了摇头。

  女人这才发现儿子的坐姿，拍了他一下叫他坐正。

  对面的人刚坐直了些，陶德文忙说:“以后就都熟悉了，不用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沈野朝我身边看去，嗯了一声。

  其实不止他没见过我，我同样也没有见过他。二中每个年级有将近千人，即使偶然碰到过，也早就遗忘在脑海了。

  陶德文招呼着点了菜，吃饭过程中基本上是他和那个女人聊天，都是些无聊的问候和闲谈。

  我只顾吃饭，他们问到我时才会回答。

  那个女人笑起来很温柔，和我妈不一样，我妈笑起来，我只觉得明艳漂亮。

  其间陶德文咳嗽了几声，我听到那女人叫他少抽点烟，言语之中透露着关心。

  我正夹着的菜突然掉了几根。

  已经熟悉到可以自然地互相关心的程度，我不知道他们认识或者说相处了多长时间，陶德文没有和我说过。

  忽然有些想吃我妈炒的土豆丝，小的时候她常做给我吃。

  面前的桌子忽然被敲了敲，我抬起头，看到手机二微码的界面。

  “扫一下，加个微信。”沈野看着我说。

  我看了看陶德文和那个女人，他们似乎有些高兴。

  我掏出手机，对准屏幕，发出了滴的一声。

  添加好友。

  备注沈野。

  申请立马通过。

  我看了看那个纯黑色的头像，退出界面。

  “我在高三6班，你呢？”

  “高一15班。”我把手机装回兜里。

  二中高一高二的学生在一栋楼，高三的学生则被分到了另一栋，两栋楼之间有些距离。我们见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面沈野站起身:“妈，叔叔，我先走了，约了朋友。”

  他妈妈皱了皱眉，正要叫住对方，却被陶德文拦住。

  陶德文抬起头:“朋友在附近吗？”

  沈野点头。

  “那行，你先走吧”陶德文嘱咐:“路上小心点。”

  沈野消失在门外。

  “看这孩子。”女人有些尴尬。

  一顿饭有些无味。

  陶德文要送女人回家，我不想继续和他们带着一起，于是提出自己打车。有了前面沈野的提前离席，陶德文没有说什么。

  正好有一辆出租过来，我坐进去，关门时看到女人笑着看我，我看陶德文一眼，对那个女人说:“阿姨再见。”

  她笑意加深了些，对我挥了挥手。

  后视镜里的身影逐渐缩小远去。

  窗外太阳依旧热烈，但现在已经入冬，倒像是寒冷之前的垂死挣扎。我靠着车座，一边感叹人的感情变化之快，一边不可抑制地想着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