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那么为什么，它会错的那样美丽。我曾喜欢过打篮球，却因为上初二那会被篮球砸中了鼻子流了满衣服的血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篮球了。
02
老顾，直到他死去的那天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当天凌晨五点的时候他还在，现在他人生真正的退役了，很多人都知道他，却不会有人能理解他到底怎么了。那盏暗黄色钨丝灯，与整栋楼格格不入的一盏灯，却深深地融合在这个城区里。
暗黄色的灯光，和小时候停电时点的蜡烛一样。
03
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吃苦耐劳简直成了应届毕业生的标签，不能对工作有任何的埋怨——前辈们都话说当年，那时候的自己都是这样子走过来的，正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吃苦耐劳才有今天。我不反驳什么，默默的选择接受并且认同。一代人受过的苦就得让下一代人苦上加苦。当人们知道读书多么重要的时候，童年是什么味道的都忘记的差不多了吧。
一个月稳拿六千多的工资，却没有去电影院看上一场真正的电影，没有交往的对象，住着离公司将近一个小时车程的老城区。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二床和一张桌子，为了月底能给家里们寄多点钱回去，下了班也没有什么活动，同事聚会假装不舒服和有急事或者说手头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明天经理急着要。一次次推迟。久了，我彻底的成了一座孤岛。
04
万家灯火暗淡时，我为自己点上一盏明亮的灯。
十二点前到回到租房，点亮自己的灯，窗口对面的钨丝灯相比我的白炽灯显得特别的无力，对面住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房间里凌乱的衣服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两张床，蚊帐是很破旧的，还有窟窿洞，缝补的技术真的很糟糕透了。桌子上面有放满了东西，电饭煲、吃饭用的碗，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放在桌子上。
老汉是这片老城环卫工的一员。偶尔自己只加班到十一点，回到城区路口会看到他将垃圾送上垃圾车然后被拉走。有时候晚上垃圾车不来，就会换作第二天的早上将垃圾运走。一开始的时候垃圾车六点的时候才到，再后来五点多车就开走了，听说是城区里有人投诉说晨练闻到垃圾味，一大早的就吸废气。各种怨言。居委会没办法就只能让城保将运送时间提前。环卫工们又是拉横幅又是罢工的表示反抗，顺时势开始要求加人工才肯善罢甘休，老汉在动乱中只顾抽着他的水烟，一言不发，眼神深邃，更似空洞一般。工人们这么一闹，记者就来了，上新闻了。城保做出让步，最后工资一个月多加了两百多块。几个带头的环卫工却因为反抗斗争的成功而得意春风，路上看到投诉的物主都捏鼻子皱脸的，甚是难看。
这阵风不久也停了，消失灭迹一样。上班的上班，做买卖还是平常的做。
05
周日难得一休，直接睡到十一点多太阳都不知道爬到那座楼顶上了，我才懒洋洋的起床。洗漱完出门买点菜肉回来煮个简单的一锅熟，这样早餐和中午饭一次就都给解决了。离得最近的菜市场只需要经过三条街道并不算远。下了楼，过了一个街口，看到一堆人围在一小轿车和环卫卡车旁，车内年轻的司机正慌张的打着电话，环卫车旁还躺着一个人，那是老汉！
司机本是打算逃逸可因为街道比较窄被人们拦下来了。还有几个青年在打急救电话，他的神情怎么有些紧张！路边有血！我自己感觉到快要吐了，又有点头晕！可能是上初中时流了满衣服血留下的后遗症，当时被球撞到了鼻子，自己一个人仰着头往厕所的方向走，没有一个人过来扶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捂着鼻子走了多远，自己什么时候倒下的。只知道自己后来醒了的时候躺在医院，差点就因为失血过多。然后，死了。
老汉，会这样就走了吗？会比我命硬吧？应该会的。好长的一段时间，晚上下班回来，在路口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那段时间就特么的想家里的母亲，打电话的时间都比平时多了半个小时。
06
又是一个周日的上午，这次比平时早起很多。大学的舍友从南京过来这边谋工作上班，他要我尽“地主之谊”，去车站接待他，并设宴，怎么推都推不掉，那家伙太了解我了。洗漱时，看到老汉的钨丝灯又亮了，沉重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忽然又沉了下去。对面有好几个人，统一的服务社的衣服。轮椅！老汉成了植物人！轮椅上的是女人？房子换了主人！啥时候的事？赶紧冷水冲刷了几泡脸，好让自己冷静一下。试问自己，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开始关心别人了？
不等疑问悬在心头难受，洗漱完立即出门了。在路口那买烟，顺便八卦了一下。在小卖部里透过老板娘得知，那是老汉的妻子，三年前他们透过环卫工张大爷的关系在这里住了起来，并某了一份环卫工的差事。老汉叫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只知道张大爷还在的时候都叫他老顾。他的妻子在他来这里住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中风了。听说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饱读诗书现在国外做生意，儿媳妇也是外国人，因住不惯乡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另外小儿子在年幼的时候因为戏水在河边给湍流给冲走了。大儿子每隔个月会寄钱回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一个越洋电话到街口的电话亭。每次老顾都有说有笑的，讲着自己遇到的奇闻趣事，和平时的老顾判若两人。但他从来都没有提到妻子中风的事情。老顾每次收到儿子账的钱都会捐给山区做教育资金，教室整顿，给孩子买课本等。不过，偶尔也会因为药费钱不够留下一部分。
关于老顾的故事，还有一次小区里有一户人家着火了。孩子还在里面，孩子的母亲在外头痛哭，火势较大，路人都拉住了妇人。老顾路过此，二话不说拿起环卫车里被人丢弃的棉被就冲了进去。把两岁多的孩子抱了出来，自己却多出烧伤。后来在医院休养了半年才出院，脸上的那道巴就是之前留下来的。
八卦以后，居然忘了接舍友。作为补偿，当天晚上直接被坑了80多块吃了一顿豪华大餐。
07
老顾出院了。幸好没有什么大碍，车主当时看到一地摊的血，害怕，就想跑。后来老顾安慰他说，“年轻人不怕，大爷没事，活蹦乱跳的。”车主听完就哭了，抱着老顾痛哭，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和家人过来探望老顾。每次来都有买很多东西过来。老顾每次都让他带回去孝敬爸妈就行了别这么破费。
老顾的住房不知为何似乎多了些生气，热热闹闹的。
就感觉，那盏钨丝灯比我的白炽灯还要亮了些许。
08
偶尔晚上下班早也都能看到老顾在街口把垃圾装上车。遇到公司服务器临时维护，早上五点就出门，那时也能看到老顾在街口把垃圾装上车。他的钨丝灯依旧是晚十一点多亮，早四点多亮，每天都很准时。
09
这一天来得太突然。早上闹钟没响！上班时间已经要迟到了。踉踉跄跄爬起床刷牙。
啪！漱口的杯子和牙刷掉在地上，
突然整个人往后摔了下去，
没时间穿上鞋子撒腿就往外跑，
我知道我哭了，这次肯定是害怕！
“有没有人！救命啊！有没有人！”
“老顾！老顾，他！”
“喂！”
跑到了楼下，卖水果的李妈把我拦住，镇定了一下我，说，“娃，咋啦！你慢慢说......”。
“老顾，老...顾...他，妻子...上吊了......”
李妈愣住了！“老头子，老头子，大柱，大柱，快去你顾叔那，快~”。
大家纷纷跑了过来，“咋啦！咋啦！”。
“顾婶上吊了！”，李妈连说带跑的往老顾的租房跑去。
10
老顾走了。他的妻子，一根绳，垂挂风扇的铁钩上。老顾也走了，这次换他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地上洒满了水，还有他平时喝水的杯子。
这一幕时常出现在我脑海里，晚上睡觉一直开着灯，白炽灯。害怕是真的害怕。
11
后来老顾的儿子回国了。他才知道他的母亲早在五年前自己决定出国定居的时候就中风了。
12
老顾在床头留下一本笔记本，还在他那乱得一塌糊涂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信。在追悼会上，我读了这封信，很长的一封信。是写给所有他认识的人和她的妻子，
......
对不起，我以这种方式离开，五年前，你因儿子突然出国，一急就上吊。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出于私心，我把你从鬼门关给拽回来了。拽是拽回来了，不会笑，不会哭，更不会说话，我以为你能活着就很好了。
我想通了。只是我找不到理由活下去，所以死拽着你，陪我，活着。
陈顾
老顾走了，这一阵风一下子就吹过去了。我想没有人能理解老顾为何这么做，也没有人再谈起老顾。
只是我找不到理由活下去，所以死拽着你，陪我，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