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完元旦开始,同事们每天都在抢票回家过年,每当有人问起我有没有买到票,我都微微一笑,告诉他们我不回家,所以不用抢票。然后总会听到他们说过年期间的深圳就像鬼城,空空荡荡,没几家店开,搞不好你连饭都吃不上呢!
我笑了。
1
第一次见王阿姨,是我们一起去茶溪谷玩的时候。
那天我们先坐公交到东部华侨城站,本以为入口就在附近,结果到了才发现茶溪谷的入口离这里还有好几公里,而且只有一班穿梭巴士,很难等。这时一个中年女子过来推荐我们坐私家车上去,三个人50。我和男朋友一合计,决定坐了。
上车以后,我们都没有讲话,过了一会王阿姨突然用夹着河南口音的普通话问司机,我们这一趟收多少钱?
“50。”司机说,“平时都是一个人20,拉三四个人走,今天看你们刚好三个一车,不用等人,就少收点!”
“哎唷嗬,就这一趟收50,这也太赚了吧!”
男朋友赶紧解释说路程有好几公里,不好打车,节省时间云云。
一直到下车阿姨都没有再说话。
那是深圳初春的时候,阳光和煦,微风轻拂,茶溪谷门口音乐环绕,大家很开心地拍照,排队进园。
阿姨突然问:“这里要门票吗?”
我说要,我已经买了优惠票,一个人180。
“这么贵呀,我的天哟!”
男朋友又赶紧站出来说这里风景好、空气好,今天出来就好好放松云云。
王阿姨是男朋友的妈妈。
我们排队进园,虽然她对180的门票很心疼,可是一进大门,看到一大片花海,她立马被
吸引了,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我们叫她站过去帮她拍照,她很不自然地笑笑,把
包放地上,整整衣服小心地过去站好。
一整天下来,她似乎还挺开心。
这是我和男朋友妈妈——我未来婆婆的第一次见面,这种见面方式是我选的。她似乎对我印象不错,最后吃饭的时候,趁着男朋友去洗手间,拿出一个大红包塞给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把儿子交给我,以后我要管着他等等。
而我觉得她小气、没见过世面、说话不中听。
2
在刚确定关系的时候,男朋友就跟我说,他已经跟他爸妈说好了,结婚后不和他们一起住,这样就避免了我和二老不同的生活理念和消费习惯可能带来的矛盾。他妈同意了。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对:我也有父母,我还有个弟弟,如果以后我弟结婚了跟我爸妈说:“爸,妈,为了家庭和谐,我不跟你们一起住了,我有时间的话会来看你们的。”这不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吗?那个时候我爸妈会有多委屈?谁来照顾他们?
我和男朋友说,我不介意他爸妈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老人其实比孩子还脆弱、还敏感、还需要人照顾和陪伴,我相信人心都是善良的,只要你实实在在对她,她就会懂你,体谅你,同样真诚地回报你。
和阿姨再次见面是三个月后,她接受我们的邀请,从老家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她来的时候背了一个很大的旅行包,足足有二十斤重,里面装了老家的各种特产,变蛋、干菜、花生、苹果,甚至一些超市也能买到的小吃,说要给我尝尝。
阿姨来之前,每个周末我和男朋友都会花一个多个小时做一次大扫除,并做一次大采购,把一周内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每天早餐基本上是从超市买来的蛋糕或用烤面包机烤的吐司,偶尔会用电炖锅煮一点小米或南瓜粥,中午都在公司吃,晚上我下班早,先回来做饭,一般都是一荤一素配米饭。
阿姨来了以后,我再也没有打扫过家里的卫生,垃圾桶永远刚换了新的袋子,地板上再也没有零食渣和头发;我也不必每周都去采购,阿姨每天都去买菜,家里的菜永远是新鲜的;洗衣液没了她也在我发现之前就买新的回来;我也没有再操心过早餐吃什么,每天起来,蒸好的包子、鸡蛋饼、韭菜鸡蛋合子、面糊汤、炒饭、炒河粉……一星期不重样,晚餐也是。
后来偶尔有一天,我随口说公司的饭不好吃,在想要不要买个保温饭盒,每天多做一点晚餐放冰箱里,第二天装进饭盒,带去公司热一下吃。阿姨马上说隔夜的饭不好吃,她每天早上给我做,从此每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都能看到做好的饭菜,从无间断。
冬天要来了,我叫阿姨一起去逛商场,给她买了一件打底毛衣和一件外套,并给了她几百块钱,让她自己花。
3
有段时间男朋友要出差,家里只剩我和阿姨,一开始我觉得很不自然——两个年龄不同女人,通过一个男人而联系起来,虽然我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是中间那个人不在的时候,难免会觉得失去了必要的联系,失去了平衡。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走的比平日慢,想着要讲一些什么话题来缓和气氛。可是没想到我一进门她就很开心地招呼我,一边问我今天上班忙不忙累不累,一边把做好的晚餐端出来,吃饭的时候她给我讲以前的日子:年轻的时候怎么嫁给叔叔的啦\和奶奶怎么相处的啦\男朋友怎么跟不良少年混让她操心啦……进门之前我一直担心没话聊,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晚餐吃得挺开心。
饭后我躺在沙发上看书,她也不来打扰我,自己早早洗完澡进房间休息。
我和男朋友计划买房结婚,看中的房子超出了我们的预算,但那套房子户型和位置我们都很中意,所以我们决定再借点钱买下来。阿姨知道了就打电话跟亲戚借钱,但是没借到。
后来男朋友又出差的时候,有一天她在做饭,我在旁边打下手,她絮絮叨叨地讲她听闻的事,讲着讲着她忽然问我:“听说之前有一架飞机不见了,是不是真的?”
“是啊,是马来西亚飞往北京的,在飞行途中消失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呢。”我回答说。
“我当时听我一个侄子讲的,我就想啊,我那会儿怎么不在那个飞机上呢,听说飞机上的人后来都赔了好几百万,我要是在那个飞机上,现在你们就有钱买房子了,多划算!我一个没文化的农村老太太,打一辈子工都挣不到那么多钱……”她一边搅着锅里的汤一边讲。
我听了很不是滋味。
4
我喜欢旅行,每年的元旦我都会出去,在不同的地方跨年,同时迎接新的一年。
2018年我和男朋友去了马来西亚。我们先去槟城玩两天,再回吉隆坡在双子塔跨年。
男朋友吃不惯那边的食物,不管是路边的小吃还是商场里的餐厅,没有一家能让他吃的舒服,无奈我只能陪他云吞面、麦当劳这一类中国也有的东西,但是吃几顿他也腻了,无奈我带他去超市买方便面吃。
终于要回国了,那天飞机不出所料晚点了,我们凌晨才到深圳机场,再从机场打车回家,到家已经过了2点。
在打开家门的时候,我俩尽量轻手轻脚不吵醒阿姨,但显然她一直在等我们,根本没睡着。我还没放下包她就从房间里出来,问我们玩的怎么样?有没有吃饭?
“那边的饭不好吃,有点饿了。”男朋友如实说。我们在吉隆坡机场吃了饭,但那顿饭还是没能让他的胃满意。
阿姨听了笑呵呵地说:“我给你们下点面条吃!今天我做了手擀面,本来想着下好了等你们一起吃,可是一打你们电话还在关机,我想着你们肯定晚点了,就把面条放起来没下,等你们回来下给你们吃!”
我赶紧说不用了,我们随便吃点麦片喝点牛奶就好,您赶紧睡觉,很晚了……
可是阿姨一摆手:“诶~我睡不着,我给你们下!十分钟就好!”
等我们洗漱完,热腾腾的手擀面已经摆上桌子了,男朋友呼噜呼噜吃得很香,阿姨在一边幸福地看着我们吃。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幸福,回家真好。
过年的意义在于和家人团聚,和家人一起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一起开开心心地迎接新年,跟经纬度有什么关系呢?
心中有爱,处处是家。
在老家,有老弟和爸妈相守,表哥表姐侄子侄女会来闹腾,他们会过得很开心。而我,这个终将要嫁出去、组建自己家庭的女儿,就陪我未来的家人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