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们生活的从来就不止一个世界,在我们身边那些琐碎的,常被忽略的,甚至被我们认为没有意义的地方是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的,对于他们而言,我们生活的世界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摆在商店里的商品不属于任何人,如果想拿走,只要不被抓就可以。这是那个小世界里的价值观,也是他们生存所必须让自己相信的价值观,毕竟对他们来说,生存这件事本身而言就远远超过了生存需要有意义存在。正因为生存如此重要,所以他们相互拥抱的羁绊才那么复杂又暧昧。
羁绊里只有爱吗,不止。还有共谋,还有私心,还有说不出口超越血缘的依赖,所以奶奶在海边用掌中沙细细遮去老人斑时望着海边跳跃的“家人”用唇语无声温柔地说出:谢谢你们的陪伴。所以祥太在公交车上离开时转头望向已经看不见的“家人”时终于说出那声:爸爸。
他们不是没有感受爱的能力,只是无缘。很多事情如果了解得越深,就越是感叹人生的艰苦,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能够用来安慰自己的也只剩下缘分这一虚无缥缈的说法。
仅仅从缘分来说,如果结婚后遇见了自己又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要如何;如果婚后被丈夫遗弃要如何;如果被父母虐待要如何;如果父母的心不再放在自己身上要如何;如果连自己存在意义都开始怀疑的时候要如何。
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摸着石头过河,也得首先摸到那颗石头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正确的。而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彼此维系,形成一个家庭,生活在一个乌托邦式存在于城市无人知晓处的小院子里,那里绿树成荫,野蛮生长的枝丫挡住了外人窥视的目光,就连曾经院子主人的小鱼池也被遮盖。一切都是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中只有彼此。
他们不想无缘,所以彼此深爱。可惜这份爱也无从说出口,他们都不敢说出口。看的时候我想起昼颜里纱和的感慨:是不是我们太贪心幸福,老天就会惩罚我们。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都不敢将这份爱具象化,“父亲”从窗帘后看向旁边院子里踢足球的父子时用塑料袋做成足球自己想象和祥太踢球却不敢真正告诉祥太,“母亲”听见卖可乐饼的大婶说她和祥太是一对母子的满心欢喜却不敢真正求得一声妈妈的称呼,他们知道对于自己而言,有人陪伴已经是上天恩赐,自己哪还有剩下的运气能够获得一份真正稳固的关系。
到最后分崩离析的一刻,终于每个人都明白了这个“家”的意义,姐姐打开漆黑没有家人的房间,妈妈在监狱里告诉祥太他究竟从何而来后的笑脸,爸爸在公交车后的拼命追逐,祥太在公交车上的回头,妹妹在被“家人”捡到的冰冷走道上自己玩耍,奶奶在最后都感激的陪伴。
爱,真的是要学习的。
“家人”真的就是家人,彼此选择的家人。
最后说几句,去年北影节看无人知晓、如父如子,下半年看第三度嫌疑人、海街日记,到现在的这部小偷家族,是枝裕和的电影从来都是生活化的,都是普普通通的生活,但是能够这么动人的不平凡之处就在于他的感情是真正来源于内心、从电影内部生发出来的,并不需要某些刻意而为的所谓外在“自我”特征。
生活本身就足够动人,虽然很多时候并无意义,但这并不妨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