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怎么来把这样一种价值认知落到“用”的层面,来指导商业实践呢?这个部分,我们如果对《道德经》的这一章换一种理解方式,或许就更清晰了。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另一层理解就是:凡是人为刻意所谓美与善,当以为美时,却同时树立了丑与恶的否定一面。问题是,凡夫俗子凭着什么标准来确认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又凭什么来切割一体两面,固化美丑?被绝对化为负面评价的部分,真得是负面的吗?
对于这一点,不止是老子抱持这种观点。《论语》中有这么一段,子路拯溺而受牛以谢。子曰:鲁国必好救人于患也。子贡赎人而不受金于府。子曰:鲁国不复赎人矣。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这说的是什么典故呢?当时,鲁国的法令规定,鲁国的人被掳掠到其他诸侯国做了仆人甚至奴隶,如果有人能够将他们赎回,就可以到国家的府库去报销赎金。有一次,子贡在诸侯那里赎回了鲁国人,基于个人道德要求,也就是所谓的做好事不求回报,没去府库领赎金。孔子说:“端木赐(子贡)做错了,圣人做事,可以凭借它移风易俗。他的教导可以在老百姓当中实行,而不是只适合于自己的行为。如今鲁国富裕的人少而贫困的人多,有几个人能拿自己的钱去赎回鲁国人呢?领取了府库里的赎金,无损子贡行为的正当性,而不去取赎金,却树立了过高的道德标准,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去赎回鲁国人了。”另一次子路救了一个落水的人,那个人送了一头牛作为回报,子路收下了这头牛。孔子十分高兴地说:“做好事有好的回报,今后鲁国一定会有更多愿意拯救落水者的人。”
这段故事,正说明了追求真善美在实践中复杂性与有限性。明代的袁黄对此就评价说,用凡人的眼光来看这两件事,子贡不取赏钱,似乎胜于子路接受别人的牛。而孔子却肯定了子路而贬斥子贡,从这里可以看出,评价一个人做的事是不是好事,不能只看眼前和个人情况,而应看到长远和天下。庄子的评价就更不客气了,“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这也就是道与术的本质区别。
如果从佛教角度来说,就更有意思了。有这么个小故事,苏东坡与一个法名佛印的和尚是好朋友,有一天,他们一起打坐,苏东坡问佛印:“大师,你看我坐姿如何?”佛印说:“我看你的坐姿,很像佛祖。”苏东坡这时就调皮了,跟佛印开玩笑说:“我看师父的坐姿,倒是活像一堆牛粪。”佛印和尚既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苏东坡自以为占了便宜,也很是开心。回家后,苏东坡把这事告诉了他的妹妹。他妹妹却说:“哥哥,这一节是你输了。佛印大师心中有佛,所以由内观外,看你也是如来。你心中是一团牛粪,所以看到别人也是一团牛粪。每个人看到的外在形象,其实都是他内心的投影!”
商道之难,同样在此。个人所信奉所追求的,是否真的如我们所想的一般就是绝对真理?就如当下,一些阶段性创业成功者所推崇的互联网思维的葵花宝典,真的就“挥刀自宫,必定成功”吗?比如同为互联网思维组成部分的平台思维与生态圈战略,如果仔细推敲,我们就会发现,这两种套路在逻辑上其实是存在冲突的。平台之所以能够成其为平台,本质上就是借助于互联网开放、自由、点对点无限连接的特质,而实现资源、数据、通路的汇集,而生态圈所追求的却是针对某些客群打造具垄断性的闭环。平台的价值在于以中心化挤压中间环节,而生态圈在某种程度上却是垄断中间环节。实际上,互联网思维可以说是一个很生动的案例,说明了一种思潮、理论在时空分布上的有限性,时过境迁则易。
因此,形成什么样的价值观,以及企业目标、愿景、方向的设定,显然应该放弃一些自己预先设定的条条框框、先行立场,而要从一个更高的历史维度,更具客观性地来思考其中蕴含着哪些本质和趋势上的要素。而这些要素的运动轨迹,可以通过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来做一个更清晰的认知,就如掌上观纹一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