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婧雪之子。
婧雪曾是妈妈年轻时候用来写作的笔名。当我创建简书时我几乎不加任何考虑的就起了这个名字作为我的笔名,但我从不看来这是个草率的决定。
我关于妈妈最初的记忆是在我3岁的时候。那是你和爸爸在城里打工,爷爷奶奶带着我坐着破破烂烂的小客车从一个荒凉的小鱼村晃到城市里,到了城里之后爷爷又花了些许碎钱雇了一辆三轮车一路颠簸地把我们拉到那时的“家”。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地方,那个被当地人称作“后街”的地方,在那里我几乎度过了我大半个童年。
那个地方很破,攀满半边楼的爬山虎掩盖着灰色斑驳的楼体,楼栋里也很脏,到处都是通下水道和办假证的中国式涂鸦,楼下的路也不平整,尤记得当时坐在三轮车里的我险些被颠簸地尿了裤子。之前关于妈妈的记忆都是些不完整的碎片,但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认识了完整的你。
那时候你也不过只有26岁。尤记得你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我当时认定你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当时你在和爸爸在屋里商讨着什么,你愁眉紧锁,我不得而知,可这丝毫不影响你在我眼中的美。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一路上我满脑子里都想找妈妈,现在想想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我出生之后没多久爷爷奶奶就把我带到了乡下,爷爷奶奶将我带大,在我3岁之前的记忆里很少有你。可就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力量,让我从潜意识里想与你紧紧联系。
说起3岁之前关于妈妈的记忆,我印象最深的,也是你常和我说起的。有一次我坐在学步车里一不小心跌破了脑袋,后来你回乡下来看我,你总说我那时候小不记得事。可这件事我是一直记得的,因为我记得当时你并没有留下多久,我为此而嚎啕大哭,我毫不夸张地说我记得当时的每一滴眼泪——三姑妈家的二表姐拿手帕给我擦的,也不知道手帕干不干净。
还有一次应该是更早,那时候我应该只能呢喃着吐出几个字,你们带着我去外婆家,那或许并不是一段很好的记忆,因为那时候外公外婆或许更加喜欢大姨妈家的两个孩子,因为我还记得我听见外公叫他们俩的名字非常亲切,也正因此抱着我坐在里厅的爷爷奶奶很不高兴地絮叨着什么。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家长里短和苦大愁深的过去,妈妈不喜欢提及的。
现如今我还能记得许多过去的点点滴滴。我记得你那时当会计,后来单位黄了又去眼镜店打工,又几经辗转却只能拿到微薄的收入。我还是记得你在眼镜店打工的时候,穿着一件很好看的紫色衬衫——紫色是你最喜欢的颜色。那时候的化妆品也不像现在品种那么繁多,你最喜欢的还是涂那种淡淡的眼影,喜欢用睫毛夹,那时的我也学你把玩着睫毛夹把自己的睫毛也弄得翘翘的。在当时眼镜店那么多小姐姐当中,一眼看过去最漂亮的一个就是你。我还记得当时你特别的辛苦,穿着高跟鞋每天都在柜台前站着,回去之后脚都肿了。那个时候你那么辛苦,不是现在哪个同龄的女孩子能够相比的。
那时在“后街”的日子,你总喜欢带我去吃各种小吃。从火遍港城的凉皮凉面、到羊肉串、火锅、啤酒鸭,就是那些个时候我形成了对这些美食最初的味蕾记忆。你还喜欢带我去逛那时的百货大楼,那是儿时的我去过的最繁华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百货大楼与咱们那个破旧的贫民窟也没有隔了几条街,繁华与衰败的一墙之隔真令人唏嘘。
当然我还记得妈妈的眼泪。那时一定是刚来到“后街”不久,因为我那一阶段记忆是如此的连续,连我自己都惊诧不已,就像是一部情节完整的黑白电影。当时你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你就侧卧在床上哭泣,任凭有后脑勺的康佳电视在一旁聒噪。我当时问你为什么哭泣,我直到现在都记得你当时回答我的每一句话。那个傍晚,爸爸没有回家。
从那以后我发誓我一辈子都要保护你的,就像我常说的那样:“妈妈,你以后跟我过吧。”那是你总是报以微笑,可是现在你就会说:“你同意了,你媳妇还不同意呢。”
妈妈是个书迷,是个正儿八经的书虫,可看的内容也并非正儿八经。年轻的妈妈总喜欢写点什么,妈妈有个很漂亮的笔记本用来写日记,儿时的我总想着偷着看。可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开始,妈妈的本子上只有杂七乱八物品条目以及一堆冷冰冰的数字,日记本变小了,变成了账本,也没有以前的好看,却变得厚实了许多。你曾经跟我说你有一个笔名叫做“婧雪”,真是个美丽的名字,那是我永远猜不到的美丽名字,因为你把它设置成了我电脑的开机密码,它是那样的令人着迷使我日夜辗转反侧苦苦猜寻。
也就是如今,它成为了我的笔名。
若不是生活的乌云压得很低,我想你也不会去淋这场无休止的倾盆大雨。当我看到同龄的女孩子去旅行,去求学,玩抖音,刷快手,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在人群中吸引目光,我总会想起妈妈,若不是我,可能22岁的你也会变成这般自由。
究竟是什么困住了你的自由。除了封建家庭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如今的你每天只是和柴米油盐打交道,接送妹妹上学放学,打理着家里的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风雨,也没有晴天。
若不是我,你可能不会放弃银行柜员的工作;若不是我,你可能现在过得很好;若不是我,你可能还会以“婧雪”为笔名继续你的写作梦想。当然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逗号后面的都成真,将会没有我。
但我也说过:“妈妈你不必害怕,因为总有一个人会做你的儿子。”
现在的我长大了,工作了,变得独立。23岁的我自以为看透看懂了一切,在除夕夜前忍着眼泪向爸爸发泄了所有的不满,帅气地背着包下了他的车,重重地摔上他的车门,我觉得我自己胜利了,为妈妈出了一口恶气。本想到你身边告诉你我的“战果”,可回到家的我却看到妈妈在哭,我满脑子疑惑问你为什么而哭,你却说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却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我记得高二那年,外婆去世。那一年之后,这个世界上与你最亲密的人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当时我沉浸于小高考紧张的复习之中,没有闲暇去思考外婆的走对你意味着什么,我和妹妹又对你意味着什么,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懂了一些。
家庭已经变成了你的一切,即便它不是很完美,你也不希望它破碎。这就像是被镜子的碴划破了的脚,也要忍着疼痛破镜重圆。你置身于这家庭的牢笼之中,在这个无数妇女追寻自己梦想和事业的时代里,你又何曾品尝过自由的滋味。
可也就是如今,妈妈,“婧雪”终于成了我的笔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文字更加自由的东西。我写作的就是追寻这份自由,而现在妈妈,你终于和我一起分享这份自由了,你年轻时的理想将在我的笔下成真。
我其实很怕忘记,很怕失去,很怕弄丢和你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我尽力写下所有,那些以后的一些事情,那些现在的一些事情,那些更早的一些事情,我悉心地用文字把他们装裱起来,它们就不再被弄丢了。即便我的辞藻没有那么华丽,手法没有那么浮夸,也没有什么读者粉丝,甚至于很有可能当我按下发布的按钮之后这篇文章很快就会沉入无数作品的汪洋大海。
但那些都不重要。
妈妈,当生日的烛光照亮破旧的出租屋,你告诉我你已经二十九岁了,年幼的我并不知道那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奶油很好吃,妈妈很美。
妈妈,当3岁的我看到你的眼泪从眼眶里慢慢跌落,年幼的我也不知道那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妈妈很伤心,而我要保护你。
妈妈,岁月使你老去,年轮使你凋零。可你大可不必害怕,因为你在我的笔下永远美丽而又年轻,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个穿着红色风衣的美丽女子。
妈妈,即使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你也不会孤单,因为我和妹妹会一直守着你。
妈妈,我爱你。
母亲节快乐。
婧雪之子
2018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