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迪是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的毕业生,未来的一年是她的间隔年,没有非常明确的计划。说来也巧合,只是前不久听到有朋友的朋友在间隔年发现了未来职业理想的事例,珊迪便动了这样的念头。这天她开着自己老旧的二手小轿车想要进入一条跨海大桥之隔的马尔默闲逛一下,然而却被瑞典严厉的边检警局阻拦下来,理由是她的车辆缺少有效的年检标示。在忍耐边检警局长达半小时的晾晒之后,她才获得解释的机会,她只是忘记换上新标示而已。结果是她被放行回丹麦,缴纳了双倍的过桥费却没有进入这个邻邦,不得不悻悻而去。
哥本哈根又下起了雨,每天仅七个小时的日照,这就是她记忆里和当下的每一个冬季。北方让人觉得多多少少有些不友善,不如南下吧,去往一个不会下雨的冬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这一年,珊迪只想要一路向南。出发前,要做的准备并不多,决心花光积攒的学生补助就是最大的步骤了,她这么认为。她只需要买个行李袋,把必需品和简单的衣服装好,一如平常去露营一样。当然,必须把今年的年间标示换好,几乎马上就可以出发了。对于珊迪而言,青年旅社就是很好的住宿地,提前一两周决定下一个目的地,便是最方便随性的做法了。去安徒生生的老家,欧登塞吧!自从上大学以来,珊迪就没离开过西兰岛。不仅是忙于学业没有时间,还因为哥本哈根几乎囊括了关于Hygge(舒适乐活)的一切。她喜欢看冷风细雨里穿着防水服猛蹬自行车的人群,也习惯了国际大牌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她时常经过绿屋子般的花店,也常去国立美术馆。有一次她雨下得实在大,她就在出口站着,望着美术馆门前巨大的圆形水池;天色分明是蔚蓝地且泛着金光,可暴雨倾泻在水池里,水天相连,仿佛只是在浇灌出这个圆形。她就静静地等,她知道雨会停,然后就可以继续行走。城市的东南就有一处海滩公园,人也不多。她会在那里试图待久一点,总是因为那份沉静感而没看多久就离开了。不过,她每次都会走到一条石路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像在泳池一般的下水梯子,海水撞击着这个梯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将冷冽的瀚海勾勒出别样小巧的趣味感。她也偶尔会去有彩色屋子的旧港口漫步,除了看着自由乱飞的海鸟傻笑,习惯在经过街头艺人的时候听他演奏的是哪个曲目,如果正是自己喜欢的那首就默认当天很幸运,如果不是就等下回再经过一次。皇家宫殿区域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也许她隐约觉得如果真的看见在窗台抽烟的玛格丽特女王,那可能反而破坏了心中这位女王被媒体赋予的人物形象。百闻不如不见吧。她只是记得有次在宫殿附近经过时,看见一片马场;那是一个清晨,她早起是为了跑步健身,当她看见诺大的马场有一匹白马和一匹黑马也在慢跑,风吹拂着马的鬃毛,在冬日清冷却明亮的阳光照射下,亦在空阔的米色沙场衬托中,显得如梦幻般俊朗。多数时候,她还是生活在市中心。对于她来说,自行车比白马更真实,7-11便利店比宫殿容易避雨,嘉士伯美术馆夹着一个古典头像雕塑走来走去的女店员比指尖夹着香烟的玛格丽特二世更为诙谐。她也没有刻意对比过,只是今天,也就是出发的前一天,她忽然有了这样的感叹。
她决定在万圣节季到趣伏里公园逛一逛,上一次来是很小的时候了。因为趣伏里一直在这里,所以她从没想过必须要来回顾。只是即将一年不见这座城市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来这里看一看。她甚至连门票都没有预定,看着门口长长的队伍产生了退却之心。因为明天就要出发了,她想节省时间,也恰好发现在自动售票机前有比较短的队伍,就不顾一切冲了过去。这时,一个与三名男青年结伴的法国女生对她说:“我可以让你先,无所谓,但是我们是先来的”。珊迪有些尴尬,毕竟她的确是一个非常赶时间的人,她甚至忘了刚才为什么硬要抢在这四个青年的前面。她也有点不愉快,在接下来的独自旅行里,她希望最好不要误触这样的一伙人,无论对错总是势单力薄。她甚至决定不会去法国的迪士尼,只是因为害怕与这样的法式小甜心再次冲撞,她不想为此产生莫名的烦恼。然而,这样的小插曲和无端的怨念,在入园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趣伏里的梦幻之夜。她经过由大量南瓜装饰堆砌的小径,走向贩售御寒皮毛、糖皮果仁的传统集市,然后就被人流卷夹裹着经过一点也不可怕的鬼影岩石、客人们推杯换盏的美食街、有一条龙形灯笼的中国园、过山车从耳边嗖地呼啸而过的游乐场。直到她在音乐喷泉前停下来,踮着脚尖让视线勉强超过前排,欣赏了一场高低起伏、霓虹旖旎、瑰美高亢的盛况。那份美妙萦绕耳际,视听的美好让人欢欣鼓舞,以至于后来再穿过带有蜘蛛网和鬼屋布景的小路走出公园时,珊迪已经毫无怯意了。回到家里,她才发现手里的糖皮果仁还没有拆开,一颗一颗地吃起来,丝丝甜蜜地回味着并准备进入睡眠,次日出发。
第一千零一夜,山鲁佐德给国王讲起喋喋不休的喷泉和龙灯笼的故事。她说,在趣伏里有一个梦幻园,那里有成堆的金灿灿的南瓜,有会飞的天马车载着仙女,有巨型的大桶啤酒供人享用。国王说,山鲁佐德总是给自己讲这样好听的故事,却没有一样他真正见过。山鲁佐德说,“你不信吗?不仅如此,梦幻园里还有一座会讲话的喷泉,她有时闪烁着光,有时会用比人类更动听的歌喉演唱,人们见过蓝色的蜻蜓在喷泉跳跃时伴舞。但是她只讲话给园子另一边的龙灯笼听。”“为什么?”国王奇地询问。山鲁佐德回答说,“那是因为龙灯笼总是沉默,好像根本不会说话。喷泉没有见过如此安静的龙,从来不动,但是却是梦幻园里最为通红的存在,被无数灯笼映衬着更显得孤单。”国王问,“你怎么知道它孤单?”山鲁佐德说,“喷泉听龙灯笼提起过,起初喷泉的使命就是给龙灯笼光影和旋律的”。国王说,“你又在骗我了,你的故事越来越糟糕,前言不搭后语。你不是说,龙灯笼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