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高考前一天,谢正阳给叶绡发了条短信,说,“明天加油,晚安。”
他给旅行社的前台打了电话,预订去北京的火车票。
前台小姐问,“要几张?”
谢正阳说,“两张。”
过一会,手机传来一条短消息,叶绡回他,“晚安。”
她想加上一个猪头,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那边,已然入梦乡。
从考场出来,叶绡看到等在门口的谢正阳
“你怎么这么早?”她问,
“我提前交卷了,”谢正阳拿过她的包,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她也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就有了这种默契,有些话不用说太多对方就都能明白,就好比此刻,他们都相信对方会考上北京,
那两张去往北京的火车票被人珍重地夹好,躺在谢正阳的背包里。
电影院门口,叶绡歪着头看他,“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大屏幕上轮番滚动着影片名和时间场次,
谢正阳笑容诚恳道,“你选部片子吧。”
叶绡大致看了一眼,说,“恐怖片吧。”
观影厅人很多,灯一关,黑漆漆的,叶绡选的前排的位置,音效一开,振聋发聩。
两个人并排坐下。
谢正阳捧着两大桶爆米花,侧过头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都是假的,”她调直了椅背,靠下去说,“更何况,我的人生可比这恐怖多了。”
她话语带着笑,谢正阳心里发酸,他转过头盯着屏幕,没再说话。
影片结束已经很晚了,餐厅都已经关门,路边摊贩亮起灯,升起炊烟。
叶绡拿了两瓶啤酒坐下,递给他一瓶,“喝点?”
谢正阳拿过她手里的啤酒,叫来老板,“麻烦来瓶豆奶。”
他插进一根吸管,解释说,“你胃不好,别喝酒。”
叶绡笑了,拿出一根烟,背着风点着了,没急着抽,对他说,“你怕看恐怖片吧。”
谢正阳一愣,没否认。
叶绡想起从影院出来,他紧紧捏着爆米花桶的手,脸色惨白。
她吸一口烟,问,“值得吗?”
老板端上铁盘,谢正阳把肉从签子上撸下来,放到她碗里,说,“吃吧。”
叶绡没动,又问,“谢正阳,你对我这么好,值得吗?”
“值得。”他说,“叶绡,你值得。”
眼圈红红的,叶绡低着头,突然笑了,她说,“我告诉你个事情吧。”
6年前,叶绡12岁,她有个妹妹,叫叶蒹葭,诗经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那个蒹葭。
那个时候,她淘气,爱闹,妹妹蒹葭安静,甜美。
她记得,同样喜静的妈妈总是在她玩的一身尘土的时候,抱着妹妹说,“绡绡啊,你看看妹妹,你一个小姑娘,总是这样淘气。”
她觉得妈妈偏爱妹妹多一点,所以她讨厌妹妹。
于是,叶绡上初中的时候,偷偷把蒹葭骗到她们夏令营的地方,她觉得,那里有花有草,蒹葭也可以活得很好,她不想老是让她霸占妈妈的爱。
可是,蒹葭一直没有回来,她被人贩子带走,卖给了一个穷村子里60岁的单身老头,蒹葭被关在牛棚里,吃残羹剩饭,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叶绡后悔了,她想把妹妹找回来,可是那一天,她在警察局里见到她的时候,她惊呆了,那不是她的妹妹,眼前这个衣不蔽体,目光呆滞,蓬头垢面,疯言疯语的人不是她的妹妹。
她的妹妹是喜欢穿粉色公主裙,笑起来甜甜的,
她的妹妹是喜欢一个人捧着诗经读,教她念“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
她的妹妹是会把她喜欢的小玩意都分享给她的
这个人不是她的妹妹,她的蒹葭不会是这样的。
叶绡崩溃了,妈妈也崩溃了,蒹葭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没多久就去世了,她走以后,妈妈也一病不起,隔年春天也离开了。
家里就剩下不展笑颜的她和成日酗酒的父亲。
“我曾在你家看到过的那个信封,署名是远方的蒹葭,那是她的笔名,”叶绡垂着头,泪流了满脸,“她曾经和我说,她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她每天晚上都会写一封信给他,她说那个人傻傻的,却又很可爱,很阳光,她说,“姐,如果你见到他,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谢正阳,这就是我,你所谓的被值得的我,”她抬起头,隔着眼睛里的水雾看着他,“谢正阳,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我也恨我自己,我恨不得自己去死,替她去死。”
“可惜我不能。”她悲伤地说
烟在指尖燃烧,成为此刻唯一的亮光,烟头上的火光被摁进皮肤里,燃烬。
痛感真实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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