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们家族兄弟十一人(我亲弟弟没来,他还在外地,没有买上票,回不到家,说起来,只能是十个人)都去大哥哥家喝酒聚会。这是最近这些年才组织的除夕夜家族兄弟集会。似乎这类集会现在很流行。我所知道的村子里的每个大家族都会在除夕夜有这样的聚会。我记得,在我小时候,以及在我青年时期还没有离开家乡出外谋生的时候,我是没有听说哪个大家族会在除夕夜有这样的聚会的,即使不在除夕夜,在其它时间里,也没有这样的类似活动。时代变了,潮流总会让一些奇特的惊喜的事物出现,我在感到庆幸的同时,不免有一丝懊悔。懊悔自己这些年,我错过了那么多次除夕夜的家族兄弟聚会。哎!
今年,我们家族所有兄弟都上大哥哥那里去。每个兄弟每年轮流举办一次。说起来,这样还算是公平的。
除夕晚上,我和五个弟弟一起前往大哥哥家,到了那里,三个哥哥已经在屋里恭候我们多时了。几分钟后,最后一个哥哥也敢到了。然后,我们就忙着入席了。
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菜,一条大鱼,一只烤鸡,还有两个凉菜。热菜还在不停地上,二哥哥的两个儿子和大哥哥的一个儿子,他们三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二哥哥的二儿子在厨房里炒菜,二哥哥的大儿子在厨房配菜,大哥哥的儿子专门上菜——从厨房把做好的菜端到屋里的大桌子上。他们三个人分工明确,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大桌子就满满当当了。算起来,有十五六盘菜,有点儿多啊!大家都是刚刚吃过晚饭,谁还会有空肚子吃这些山珍海味呢?有海鲜,一盘炒虾,虾不大不小,吃起来,也是那样。还有一盘虫子——说是蚕蛹,在这道菜还没有上来时,众人已经开始谈论吃虫子的一些话题了。虫子菜上来后,我看了看,虫子不大,跟蜜蜂大小差不多,我先是尝了一个,不算太好吃,之后我又吃了一个,就再没吃。最后一道菜是素菜,不知道是什么绿菜,好像是菊花菜,但又好像不是,凉拌的,很爽口,很香,下酒最好不过了。放在我面前的有一盘肥肉,白白的,嫩嫩的,应该是扣肉之类的吧,我吃了五六块,每块都很大,吃起来不腻,还算好吃。其它的菜,大鱼,烤鸡等等,我都没有动筷。最后,散席时,我看到,大鱼、烤鸡没有人吃,只是大鱼尾部少了一小块肉,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几乎还是满当当的。其实,早在上菜之前,大家都给大哥哥和二哥哥说了,不用上这么多菜的,可他们就是不听。要知道,村里人,讲究的是排场,有客人来,不管客人吃不吃,上菜少了,就不好看。这是村里人自古持有的虚荣观念。
开席后,我们这些兄弟连干三杯,之后是大哥哥跟大家喝了三杯,然后,轮到四哥哥跟大家喝了三杯,然后,轮到我跟大家喝了三杯,到三哥哥那里时,他耍滑,耍赖,废话很多,就是不喝,大家苦口婆心,劝他喝,但他只是喝了两杯,还欠大家一杯。最后,他离开席位,到茶几旁边坐在一把椅子上,跟坐在沙发上的三个叔叔吹起牛皮来了——他大喊大叫,激情演说,看样,此时他已醉了。他——三哥哥,离开席位后,二哥哥找我喝了一杯酒,我又跟小弟弟喝了一杯酒,最后,我跟席位上不是我们兄弟,但是村里大哥哥家的一个好朋友,叫东子的人,我有很多年没有见他了,我们用寒暄的方式续了叙旧,聊的并不深入——说的都是闲言乱语,此时,我和他都喝醉了,已经进入晕头转向状态了。我问他知道我是谁吗?他说知道,还用手指指点坐在茶几后沙发上的我的父亲。我笑了,表示明白。他随即喊了我一声哥哥。
当我看到坐在茶几旁的小叔叔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我赶紧上前,拦住了小叔叔,请他稍等片刻,我要跟已经在场的小叔叔、大叔叔、三大伯、我父亲敬个酒。在叔叔大伯父亲来到屋里屁股坐稳后——我已经喝酒开始显露醉意的时候,四哥哥跟我讲了等下要跟长辈敬酒的事。我敬完酒,小叔叔就提前走了。其他长辈都还在。这其中就有我的三大伯。
三大伯,这个人,现在我要开始好好写写他了。这晚,在我前去跟长辈敬酒的时候,是我第二眼看到三大伯,第一眼,看到三大伯,是我们兄弟正在酒席上喝酒,长辈们早已在茶几前坐定片刻之后的事了。一个瞬间,三大伯的亲切目光与我的醉眼迷离的、急切的眼神相遇了,我站起身,跟距我五六米远的三大伯点头打了个招呼,他亲切地回应了我。随后,我继续喝酒,吹牛,此时,我的醉意越来越厉害,但我还是看到三大伯、小叔叔他们两个人,似乎也有我的父亲,他们在谈论我,因为我看到三大伯一边说话,一边急切地时不时地看向我。没错,有关我的话题,在长辈心目中一直都是神秘的,不可理解的!为什么我都四十岁了,还不结婚?为什么在外地混了二十年,没有存下一分钱?为什么不赶紧去找一个媳妇?为什么要一年拖一年,不去找媳妇?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再去找媳妇啊?什么时候结束在外的流浪生涯,回到家乡呢?等等等,类似这样的问题,在他们心中,有很多很多。
对于我挣钱的事,三大伯对我要求的并不是很厉害,最主要的是让我想办法快点儿找个媳妇,这才是燃眉之急的事。
关心我的终身大事的人,最属三大伯费心厉害了。最近这些年每次农忙我都要回家乡帮助父亲干农活。大前年、前年我见过三大伯几次面后,就再没见过,去年、今年我都没有见过他。最近,对于他的消息,我一概不知。我想,他也很想见到我,然后,质问我,媳妇找的怎么样了?
大前年,我从外地回到家,给三大伯买了一瓶白酒,十来块钱的那种,不贵,我知道他喜欢喝酒,所以就买了一瓶特意送给他,这是因为每次我回到家乡,他——我的三大伯都要想办法找到我,见我一面,跟我聊聊天,说说我的终身大事。我很感激。前年麦收期间,三大伯知道我回家了,但他去我家里找了我好几次,都没有找到我,最后,他骑着自行车,在麦田里找到了我。他说他只说几句话。他问我媳妇找的怎么样了?我回答他,正在找?他发了一点儿小火,说,那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我低下头,无言以对。后来,他叮嘱我,快点儿找,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就是钱不去挣,媳妇都要找。我答应了他。
三大伯,比我父亲大几岁,今年应该快七十岁了吧!三大婶已经去世有三十多年了。三大伯在三大婶去世后,一直被苦闷缠身,常常借酒浇愁,这可能就是他那么喜欢喝酒的主要原因吧!他曾经找过村里的一个女人。但这个女人跟三大伯也只是露水鸳鸯,这个女人也已去世十多年。听人说,这个女人去世后,三大伯变得沉默寡言,酒喝的更凶了!家人常常劝他不要喝酒了,但对他来说不管用。三大伯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大奶奶)在弥留之际,三大伯喝醉酒诅咒他母亲,让他母亲含恨而去。因此,三大伯遭到全家人的群起攻击。大奶奶去世后,三大伯的儿子跟他吵了一次大架,不让他再喝酒,这时,他才对外宣布——”戒酒”。我想,他可能会偷偷喝,只是不让任何人知道罢了!
三大伯大半生都是生活在孤独之中,他的大半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是生活在醉意朦胧之中。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今,儿子生活过得不错,他也算满意了。但他心中的——梦想,或说愿望,可能一直都未曾实现。
除夕夜见到三大伯,他并没有问我找媳妇的事?似乎,从今年开始,也就是去年冬天——家里最后一个老人——我奶奶,去世之后,长辈们就很少有人在我找媳妇方面责问我了。也许他们也知道,我在外面的不容易,也明白,我一直都在努力。父亲在很多年前,就不提我的终身大事了,因为我跟他吵过一架。母亲也不跟我提了,因为我也跟她吵过,但有时,她会用柔和的语气让我快点儿找媳妇。
找媳妇的问题很严重,而且也很难解决。我处在这个光棍时代,想在这个找媳妇困难的时期里,找到一个媳妇,确实不容易!我为我自己着实捏一把汗!
不过我一直都在努力!从没有放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