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呢喃
四年前的秋天,请假回了趟老家,因为三伯过世了。
父亲有八姊妹,六兄弟,三伯在兄弟中排行第三,父亲第六。
父亲的兄弟们个个好强,都有股不甘落后的劲,三伯尤甚。他有三子二女,尤其小的女儿争气,在北京扎下根,就越发的硬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与我的父亲硬是争斗了一辈子。
年幼时弟弟生病,父母带着他常年在外求医,我和妹妹没人照顾,印像中是三伯母经常来照应,有时俩姐妹晚上害怕,就在他家里住上两晚,也没觉得他们那时有什么矛盾,可能年幼没觉察出来。
我家当时住的是爷爷留下的一间小房子,其他兄弟都早早成家单过了,父亲最小,老房子自然是留给他的,老房子紧挨着三伯家的新屋。农村都有为儿子留宅基地的习惯,他家有三个儿子,那就得早早作打算,于是明里暗里的就开始吵闹起来,最终父亲让步,把老屋拆了,重新选了块地建了房,但两家隔得并不远。
父亲是个急性子,什么事情都要抢在前头。那年双抢,别人家都还有大半没完成,我们家已接近尾声,为了犒劳下自己也为了补充下体力,这天晚上就宰了只老母鸡,一家人吃得正香呢,屋后就传来骂声,原来是三伯闻到了我家飘出的鸡肉香,却没人叫他来喝口酒,心里忿懑,忍不住高声骂起来。父亲也是个犟脾气,你越骂,我越不让你得逞,结果,没吃到的一肚子气,吃到的也满腹不高兴,最后不了了之。
最让父亲生气的是三伯骂他“孤老”,在农村,这是最恶毒的话语了。经过八九年的救治,弟弟最终也没能留住,三十年前的白血病还是不治之症。好像是因为稻田浇水引起的争执,三伯突然就骂了一句“孤老”,父亲猛的就怔住了,他想不到自己的亲弟兄竟然会骂出这样恶毒的话来,这比剋他的肉还让他心疼,他只有踉跄的走回家去。
从此,他俩的战争就没断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次也能争得个你死我活,各不相让,基本是有我的地方就没你,你去的地方我绝不去凑热闹。伯伯和姑姑们也都努力过很多次,希望他俩能缓和下关系,至少能在一起吃顿饭也行啊,可总是事与愿违,两个倔老头就是坐不到一块去。
争争斗斗几十年过去了,三伯老了,父亲也老了。偶尔回到老家,他们表面上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明显没了以前的针锋相对。年节时,三伯家的大儿子会备上一桌好酒好菜,两家人也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酒吃菜,大家都热闹的寒喧着,只是父亲和三伯依然是不说话的,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们俩分离开来,热闹到他们面前就好像结了冰。
三伯是肺癌去世的,那年七十七岁。在弥留的日子里,父亲每日必去他床前探探,问问情况,但和三伯还是不说话,只是三伯走后,一切的身后事安排,父亲都参与其中,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他们的恩怨,应该也随着三伯的故去都烟消云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