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三年的某个上午,我爷爷在田边查看水稻时,因为支气管炎,一口痰卡在气管上不来,硬生生憋过气,倒在田埂边离开人世,他踩过无数遍的田埂,成为他最后停留的地方。
我爸失去了他的父亲,当时他只是一个天桥下卖早餐的厨子,一年后,家里经济实在撑不下去。
他背着行李,带上我妈南下东莞,开启了莞漂生活,他只有小学文化,做得一手好菜,给人家饭馆当起了厨子。
但广东省湘菜盛行,他一个湖北厨子,做了没有半个月,便被辞退了,他跟我妈,住在五十块一个月全是蟑螂的小黑屋,屋子里没有一丝阳光,密不透风。
当时我和奶奶在家里,每个月生活费跟学费,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极大负担。
他咬咬乐,去做了一名苦力搬运工,我妈则在他附近农贸市场打海带片,一个月1200元。
有年暑假,我去了一次东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东莞以后的他,记忆中白白胖胖的人,变的黑黑瘦瘦的,中午我去给他送饭,货到了以后,他来不及吃口,就匆忙把一块脏兮兮布包裹在背上,一把抓过货物丢在背上,弯曲的腰快要承受不住货物的重量;
他咬了咬牙,汗在额头流淌,他没有停住,稳步向前走;周边有熟人叫我小名,不停跟我说那是你爸爸,他在扛东西。
以前他在家当厨子时,总是衣冠整洁,穿着皮鞋,连裤子都没有褶皱;
后来,我很少见到他完整穿过衣服的样子,他总是赤裸着上半身,把上衣搭在肩膀上,脚上穿着拖鞋,手里拿着麻袋,只有在需要见货运老大时,才会把上衣穿着。
他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每次劳累完,总要喝上几两白酒,醉的不醒人事时,嚎啕大哭,我想,他应该是委屈的,他被生活压弯了腰,磨平了冷峻,生活与困难让他由一个热爱做饭的厨子变成了扛起家庭重担的搬运工。
他也有高兴的事,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他开心的像个孩子,我去深圳找到工作,他偷偷跑来看我住的好不好,工作地点便不便利,逢人就说他闺女也是坐办公室了。
后来,我回了家乡的二线城市,也在省会城市买了房定居,他还依旧在为自己拼搏,我们偶尔视频聊天沟通以后,他对未来也很迷茫,他乡装不下肉体,故乡装不下灵魂。
他说苦了一辈子,也没带过孩子,更无法适应当爷爷的身份,也习惯了在外面自由自在,有钱挣有钱花,干到干不动那天再说。
他说他很高兴我不用像他当年那么苦,有了更多的选择…
我们祖孙三代,花了三代人的积淀跟努力,终于有一代人走了出来,感谢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