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窗户开了一半,初夏的风带着点黏腻吹进来,搅动着屋里沉闷的空气。李梅坐在我对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手里攥着的纸巾早已湿得不成形状。
“郭律师,我……我实在不知道跟谁说了。”她声音哽咽,带着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虚弱,“我发现了,他……他去嫖。他当场就给我跪下了,认错,道歉,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次。我看着孩子才上小学三年级……我,我忍了,我说,‘行,过去就算了,咱们好好过日子’。”
我点点头,没插话,只是把桌上的纸巾盒又往她那边推了推。
这种开场白,我听得不算少。
“可是郭律师,我过不去啊!”她猛地抬起头,眼圈红肿,里面全是血丝和痛苦,“我每天每天胡思乱想,控制不住。我看着他送孩子上学,看着他周末给我爸妈买菜做饭,看着他把我冬天怕冷的脚捂在他怀里……我就更想不明白了!他明明是个好爸爸,好丈夫啊!他平时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去干这个?他怎么做得出来?”
她的声音突然变高,充满了不解和撕裂般的疼痛:“如果他平时就对我爱答不理,脾气暴躁,不顾家,我发现了,可能还好受点!可偏偏他平时那么好,好得挑不出毛病!这让我怎么去接受?我觉得我过去那么多年的幸福,全都是假的,是他演出来的!我一想到他碰过我之后,又去碰那种女人,我就恶心得想吐!”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我记忆里另一个抽屉。
就在前几天,也是在这间办公室,另一位姓张的女士,坐在和她同样的位置。张女士没怎么哭,腰杆挺得笔直,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的红血丝泄露了她的状态。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录音笔,放在我的桌上,动作里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静。
“郭律师,您听听这个。”她说。
我打开,里面的声音嘈杂,断断续续。有男人的说话声,有些模糊,但能听出说的是什么。还有女人的笑声,以及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这是……?”我抬头看她。
“他在家里。”她吐出这几个字,像吐出冰碴子,“他把那个女人,带到了我们家里。”
我沉默着,继续听。录音质量很差,很多关键内容根本听不清。
听完,她看着我,寻求确认,眼神里有种孤注一掷:“郭律师,您说,这能作为证据吗?录得不太清楚……我想找个技术人员,把里面的声音处理一下,看能不能更清楚些。如果……如果确定他们干了,我就离。”
那一刻,我心里不是愤怒,不是鄙夷,而是一片沉甸甸的悲哀和难过,像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了胸口,喘不过气来。
“证据”需要多“清楚”?需要清晰到哪个程度,她才能下定决心?她需要多么确凿的、不容置疑的“干了”的事实,才能亲手为她曾经深信不疑的婚姻敲下丧钟?她不是在寻找证据,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凌迟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逼自己面对最不堪的真相。
送走李梅,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两个女人的脸在我脑海里交替出现。一个被“好丈夫”的假象击垮,痛苦于无法理解;一个用寻找“清晰证据”来拖延面对终局的时刻,本质上都是被困在那道突然出现的、名为“背叛”的深渊前,进退维谷。
我试着去想象,如果是我处在她们的境地会怎样?说来惭愧,我活到四十好几,还真没被男人在感情上实实在在地背叛过。倒不是我运气多好,或者手段多高明。可能是我这人,在某些方面比较“钝感”,或者说,阈值比较低。
年轻那会儿,谈恋爱,只要对方露出一点不靠谱的苗头,比如开始含糊其辞,言行不一,让我觉得“味儿不对”了,还没等到对方出现实质性的背叛,就已经被我请出了自己的生活。
我也不是没在脑子里演练过被背叛的场景。比如,想象一下我老公,那个现在下班回家就只知道瘫在沙发上刷手机、肚腩日渐隆起的中年男人,哪天要是干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会怎么样?
奇怪的是,我想象了一下,好像……也没觉得有多难受。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收集证据,冷静地摊牌,让他光屁股滚蛋。财产该怎么分怎么分,孩子抚养权必须在我手里。然后,恢复单身,努力工作赚钱,如果可以,再找个比自己年轻的小鲜肉谈谈恋爱……哦,这难道不是我努力赚钱的终极梦想之一吗?甚至我还可以把这段经历写成绝佳的反面教材,用来提醒我的女性客户们,素材绝对真实鲜活!
想着想着,我差点被自己逗笑了。但笑过之后,是一个更严肃的思考。
为什么我的“幻想”和她们的现实会如此天差地别?
这里面的关键,亲爱的,你发现了吗?
人之所以被背叛时会感到极致的痛苦,根源往往有两个。
第一,是你没想明白一个道理。 你还在用“他应该忠诚”这个标准来要求男人。你把他定位成了一个“例外”,认为你的爱情、你的婚姻是独特的,能对抗人性中那些幽暗的部分。但现实是,对于相当一部分男人(当然不是全部,但比例肯定不低)来说,“忠诚”往往是一种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非发自内心的绝对准则。他们不是不想,很多时候是“不敢”或者“没机会”。一旦诱惑足够大,或者条件看似“安全”,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就很难按捺住。他不是突然从天使变成了魔鬼,他只是在某个他认为“安全”的时刻,干了一件在他潜意识里可能觉得“天经地义”、“男人都会犯的错”的事情而已。当你提前认知到“这世界不存在绝对的、无条件的忠诚”,你只是运气好,暂时没遇到他“符合条件”的时候,你就不会在事情发生时,像被凭空闪了腰一样,觉得天塌地陷,三观尽碎。你的愤怒,会很大程度上被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所取代。
第二,也是更核心的一点,是你没有能力清理了他,并且确保自己过得更好。 这个“能力”,包括物质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
物质上,你是否经济独立?有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足以支撑你和孩子的生活?离婚后,住房、教育、医疗这些现实问题,你是否能独自面对?如果离开他,你的生活质量会断崖式下跌,那你自然会恐惧,会犹豫。
精神上,你是否情感独立?你是否把他当成了你情感世界的唯一支柱和全部意义?你的快乐、你的价值感,是否过度依赖于“妻子”这个身份和他的认可?如果离开他,你的内心是否会感到巨大的空虚和无所适从?你是否为了孩子,甘愿牺牲自己所有的尊严和感受,把自己困在一个充满谎言和恶心的婚姻躯壳里?
李梅的痛苦在于,她情感上依赖对方那个“好丈夫”的形象,无法接受完美表象的破裂,同时,她可能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在离开对方后能独自面对生活的风浪,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
张女士的悲哀在于,她需要那个“清清楚楚”的证据,来给她一个必须离开的理由,来逼自己一把,这本身就说明了她内心的挣扎和不舍,或者说,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说白了,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你本以为干净无比的馒头,掉进了粪坑。你恶心透了,但如果你饥肠辘辘,身边没有任何其他食物,你很可能,会忍着恶心和屈辱,把它捡起来,吹一吹,甚至洗一洗,硬着头皮吃下去。你说,你能不难受吗?那种恶心和痛苦,是双重的,既有对馒头脏了的愤怒,更有对自己不得不吃的屈辱。
但如果你有本事呢?你不仅有洁癖,你身边还有一个随时可以转身就去的餐厅,里面摆着你爱吃的大闸蟹、红烧肉。那个馒头掉就掉了,你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心里可能还会骂一句“真晦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换个桌子,享受你的美食。你还会为那个脏了的馒头痛苦纠结、夜不能寐吗?
所以,亲爱的们,以前你们不懂,或者不愿意懂。你们总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自己的男人是万里挑一、与众不同的。你把他捧上了神坛,也把自己的幸福完全寄托在了他的“忠诚”上。
从今天开始,就请活明白点儿吧。
与其把幸福的遥控器交到别人手里,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他会不会换台,不如把遥控器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趁着还有时间,多为自己做点准备。努力赚钱,拥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培养爱好,建立强大的精神世界;交真心的朋友,拥有自己的社交支持系统。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把任何人想象得完美无缺。
这样,当风雨来临,哪怕这风雨是你最信任的人制造,你至少能有一把伞,或者一间避风港,不必淋得太狼狈。
你的底气,从来不该来自对方的“不会背叛”,而是你“不怕背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