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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7月,我从华北的一家电力大学毕业,回到老家贵阳,被姑父安排进南方某电网公司工作,我没有悖逆长辈的安排,也没有激动得奔走相告,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看上去很体面的工作。
2008年冬天,南方大面积雪灾,冰雪天气持续不退,贵州山区供电系统严重瘫痪,为了能让老百姓像往年一样过一个灯火通明的热闹年,公司组织了一个庞大的抢修队伍开赴山区。
我办公室的同事都被征调了,唯独我被留了下来。我盯着电脑桌面阵阵发呆,冒着热气的空调闷得我心里发慌,大楼外面聒噪的鸣笛声仿佛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坐不住了,主动请缨去到姑父的办公室,将同事离开时对我的嘲讽、不屑、冷漠告诉了姑父。
“姑父,我无论个人能力还是专业素养,我不比他们差,但是因为您的关系,他们一叶障目地认为我是个猪头,一个二十几岁了还在吸奶的婴儿”,我讨厌被针对的感觉,对着姑父哀求道:“我想去山里,我不想他们回来的时候变本加厉。”
姑父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他听出了我的难处,但并没有立即处理的意思,而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说了几句之后把电话传到我手里。
“今年雪灾那么厉害,山里更是不得了,会死人的,受气总比受苦强吧”,母亲的责骂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好好呆着,我给你约了爸爸同事的女儿,很漂亮的小姑娘,好好谈场恋爱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妈,我长大了,我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
“翅膀硬了就想飞吗?”
“让我去吧,回来之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娶谁我就娶谁。”我这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却又压抑得像一声闷雷。
电话那头的母亲被吓住了,姑父连忙把电话抢过去安慰了几句,并且说服了母亲。
我的母亲叫周帘,做了大半辈子的家庭主妇,因为无所事事,所以除了管我还是管我,我就像她掌心的一个乒乓球,很想跳跃,却总是被她捏得死死的。
这是我第一次冒犯她,没想到埋下了一颗火种,直至后来将我的整个人生全部焚毁。
姑父给我安排了四个电工,连同我五人一组,我们跟着电视台的直升机被带进了茫茫大山,直升机把我们投进大河乡,然后飞向了更深处的大山,那天是腊月二十,离过年还有十天。
我们就驻扎在大河乡的供电所,整个大河乡有三分之一的电线都被冰雪轧断,大多数变压器出现故障,为了能保证年前抢修完毕,我们决定第二天就开始赶工。
第二天拂晓,漫山遍野的冰雪点亮了天地,随我一起的四个工人正在调试工具和盘点物资,我站在供电所的院子里,看着浑然一色的天与地,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山里了。
这么壮观的景色,就算被埋在这里又如何,母亲关于死亡的担忧在这里显得很冗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