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在这片土地上停留了一整个下午，它也厌倦了，一声不吭地走了，留黄昏替它照料这个村庄。田间的老牛拖着生锈的老犁，被老农牵引着，他们一生为伴，在暮色掩盖山野之前，疲惫地赶回家去。在这里，每家每户都有一只小黄狗，它们聚集在村口的黄果树下，陪着女主人们等待各自的丈夫耕田回家。只听见小路那头传来一声吆喝，农妇们便回家做饭，村里升起缕缕炊烟。
老农将牛赶回牛棚，便走进屋里。他轻轻地关上门，抖落了些灰尘，门外吹来一阵风，把门框弄得吱吱作响，吓得藏在缝里的蜘蛛仓皇逃窜。妻子已经做好菜，两个七岁大的女儿在床边学着刺绣，见他回来了也都停了下来。晚饭还是一如既往，炒白菜和玉米粥，白菜是用水煮的，今年油菜收成不好，没榨多少油，自然也就吃不上了。女儿们吃饭也不吭声，妻子也只不过是聊着几件琐碎的事情。
“隔壁黄家的民娃要去县里面读书了，下个月就要走了，平儿和小华跟他年龄都差不多，要是能行我也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妻子叹了一口气，又捡了一片白菜含在嘴里。“人家有个教书的二舅，我们啥也没有，在家养好你的小鸡仔，别做梦了。”老农也叹了一口气，喝完粥便去睡了。
夜里，平儿和小华躺在床上，两人总是睡不着。“姐姐，咋们要是能像二民哥那样去城里读书，该多好啊。”小华问平儿。“我也想啊，可是妈妈没钱，干什么都不行。”她们俩也叹了一口气。屋外很安静，只能听见山鬼的哭泣。
次日上午，老农正在地里面忙活，妻子倒跑上上来。“孩子她爹！民娃他妈告诉说，下午她二哥要来乡下看孩子。”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她家里人来看她的孩子，你那么高兴干什么，小鸡仔都喂完了吗？”他吼道。“民娃她妈还说，会帮咋们女儿求情，送咱两个女儿去读书。”她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兴奋地笑了。老农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妻子没有犯糊涂，这才停下手中农活，牵着老牛匆匆刚回家去。
下午，民娃的二舅到了家，两家的大人在屋里说着话，三个孩子则在门外逗着小黄狗玩乐。“你们两个要是能陪我一起去读书，那我就有伴了，放心吧，我二舅心好得很。”民娃说到。她们两个显得很高兴，等着大人们出来宣布好消息。
不一会儿，母亲便高兴地跑出来，抱着女儿说：“太好了孩子，下个月你们就能去读书了。快点谢谢二民的舅舅。”平儿和小华急忙谢了民娃的二舅，便看着母亲跑回家里，不一会儿提着个篮子冲了出来，把篮子递到他的手里。“大哥，谢谢你啊，我们乡下人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这13个鸡蛋了，快拿去吧。”他推辞到，但是被强大的热情所控制，不得已收下了这一筐鸡蛋。
夜晚，两个姑娘始终睡不着，想着明天二民的舅舅要送来课本和文具，就异常兴奋。蚊帐旁的电灯 一闪一闪地，她们不用担心飞蛾会飞进来，看着梁上密密麻麻的蛛网，顺着屋顶破洞折射下来的月光，洁白透亮。
一个月以后，那是早上5点，公鸡还未睡醒，两个姑娘便背上书包，向城里走去。“姐姐，二民哥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小华问姐姐。“妈妈说二民的舅舅骑自行车送他，咋们只有走路。”平儿回答道。
她们踩着山路，昨夜刚下了雨，地上满是泥泞，两双破布绣花鞋被弄得灰扑扑。她们笑着，唱着母亲小时候哼的歌谣，消失在小路尽头，一束朝阳穿过树林，只听见歌声轻扬。
多年以后，我回到母亲的家乡，听外公讲起这件故事。四周依旧十分萧条，那应该是过去的模样。外公生于1943，因此给母亲起名为和平，小姨生于1987，于是名叫小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