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月租公寓。
程野一件件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机械而麻木,脑海里全是昨晚发生的那一幕,他晃晃脑袋要自己不要去想,停了手,又点了一根烟,烟气顺着食道进了胃,被酒精浸的缩了水的胃钝钝的发疼,一口酸水反在嘴里,吐出来的都是褐色近黑的液体,胃里见了光,吐的更凶了,头也跟着剧痛起来,仿佛脑内有个装满硫酸的气球将要被炸裂开一样。捧了两捧水含在嘴里,借势洗了把脸。隔着水汽,看了半天也看不清自己,颓然的坐在地上,靠着马桶,将头深深埋进双膝,留下泪来。
洗手间里的墙壁上,挂着茜燃为他添置的浴巾,是程野喜爱的深蓝色。茜燃买来时对程野说:“就这一条,擦哪儿都是它,省事儿。”程野笑道:“好啊,用我擦脚的地儿给你擦头发”。茜燃把大浴巾猛地蒙在程野头上,将程野狠狠欺负一通,一溜烟的跑进里屋,给程野逮到,堵在墙角,无路可逃地承了那满是薄荷香的热吻。
猩红的双眼,脊背像是被订上了一块板子,承着十几斤的沙袋,浑身肌肉像是被放在秋日下晒了几日的肉干,眼泪让程野越来越清醒,终于能记起昨夜的狼狈。
时下是北京的五月,脱了冬的阴霾,天儿暧昧的让人发痒。程野最近一直开心不起来,虽然三年的打拼后,和朋友合伙经营的设计工作室终于渐渐开始盈利,可就在他掂量着怎样买了车再买了房,买了钻戒娶了茜燃的时候,她突然消失了。电话号码不在服务区,QQ、微信都被拉黑,原来住处的房东说茜燃只租了那房子一个月,和程野搬去一处后便再没回去过。程野足足找了七天,所有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全寻不到她的踪迹。他甚至报了案,警察告诉他查无此人,再无办法,便天天醉着在街上晃悠,盼着茜燃能像初识那样,再把自己捡回家,第二天清早再用皮蛋瘦肉粥把自己唤醒。
这天下了班,程野又拐进了那条胡同,没等进酒吧,便被易木拦了下来:“干嘛?又买醉?女人丢了天就塌了,活不起了?”程野没理他,继续往里走。“差不多就行了,谈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女人心计深的很,你偏不信,北京这么大,哪儿还找不到个女人,再说你程野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不是你教我要专一么?我不是跟你学的么?”“野子,不说了,今晚我陪你,咱们不醉不归。”酒过三轮,程野便败给了易木,易木揶揄到“继续啊,别装怂,你的酒量我了解,我这刚起劲儿,你这状态是要耍赖。”程野摆摆手,起身往家走。
易木跟着程野,路过便利店,顺手提了一提酒,买了些下酒的吃食,不肯轻易放过程野的架势。程野一手拽着单元门,一手做邀请:“来吧,一提不够我们再叫。”
进门便看见Hello Kitty的脚垫,买来这个脚垫的时候,茜燃拿着它挡着自己的脸,一步步倒着往后退,一闪一闪露着笑脸,眼见到了十字路口,程野一臂将她揽在怀里,耳语道:“燃,你爱着我什么?”“你的每个细胞,你的所有情绪,你周围的空气。”程野不想回答,只想把她快些抱回家。
努力晃晃头,让自己不想她,从易木手里接过酒,一饮而尽,倒倒空瓶,满脸挑衅的看着易木。易木见了战书,也毫不犹豫的迎了,一手拿着空瓶,一手拍着程野的肩膀:“咱们多久没喝了?今儿这头开的好,我不走了,不走了,咱哥俩还像以前那样,喝,喝个够!”程野进厨房拿盘子的时候,又看到茜燃给自己酿的蜂蜜柠檬饮,拭了眼角的泪,摆上了吃食,易木盘腿坐在他的对面。
易木絮叨了些他们的奋斗史,就再也喝不下了,程野却渐渐醒了酒,扶了易木睡下,易木还摆着手叫着:“喝啊,来,喝!”程野看着易木,忆起了曾经走过的日子。
和易木认识十几年了,一直是同学,并不算交好,直到上了大学,关系才熟络起来,易木大他一岁,处处哥哥般关照着他,大学四年,全亏了他照顾。毕业时,两人相约来到北京创业,程野学的设计,没日没夜的画,易木学管理,四处为程野联络生意,不到一年工作室就开始盈利,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程野和易木的月租公寓,每到月底清算了结余,哥俩都会像今天这样,买些吃食,庆祝一番。
那时,业内一家公司看中了工作室的潜力,想将其收购,程野觉得被收购便会受人摆布,脱离自己创作的初心,也不想被管束,便说什么也不肯。但易木看中大公司的上升空间,几次探讨,甚至争吵,最后气的从两个人的合租公寓搬了出去,也就是那一夜,程野遇见了茜燃。
大公司将程野封杀了些日子,程野接不到生意,易木也气着不理他,那段时间只有茜燃陪着他,听了他的事,对他的决定赞赏有加,还把易木找了回来,劝他们兄弟和了好。
好在风头过的也快,程野很快便有稿子画,茜燃就整天给他做吃的,程野一忙起来,茜燃就进里屋看看书,或者写些东西,从不打扰。
生意越来越好,工作室在业小有名气,很多人慕名来找,稿子渐渐画不完,易木便又找了些设计师一同画,程野也不再接太多的稿,而是花更多的时间和茜燃在一起。他们踏遍了北京的小街小巷,茜燃的一眸一笑都让他难忘,清晨睡眼惺忪的逛过菜市场,午夜一起听桥下的艺术家卖唱,春风拂过茜燃头发的香,每个镜头程野都记得,不能忘,也不敢忘,因为他怕他忘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
就着回忆喝酒,总是最容易醉,程野突然觉得特别疲惫,迷迷糊糊上了床,将睡未睡间,总觉得有人抱着自己,以为是梦,懒得睁眼,恍然间小腹也被摩挲着,他揉揉眼,迎上了易木好大一张脸,如雷灌顶般的醒了酒,不可置信的摸开了灯,一霎跳下床,指着门,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滚”。易木拽拽被子,有些暧昧的看着程野。程野将易木的衣裳全数扔出门外,敞着门,失了声般指着门,眼睛像是要冒出血来,手指不停的抖,易木掀了被子逃了。
程野脑子里乱得很,浆糊般的闪过一个个片段,包括大一的那个雨夜,程野被一个精神失常的学长推倒在地,如果不是易木刚好经过... ...
程野打包好了所有行李,定了最早班回老家的机票,满脑子疑问,却懒得再问了,丢了就丢了,也不愿再找了。光阴再可贵,只能埋在记忆里回味,而留着记忆,有什么意义?你所感恩的过往,也一定会被对方珍藏吗?
天,还留恋着夜的残黑,程野打的车,慢慢消失在朦胧中。
上午九时,易木和一男一女坐在茶楼的包厢里阅着手里的合同,签完字,三人相视一笑。
易木先开了口:“恭喜陆总,虽然现在买进易野印象比两年前贵了些,但此易野非比易野,即便不经营,转手就赚钱,以茶代酒,恭喜陆总。”
男人摆摆手,笑道:“这笔买卖做的顺利,主要仰仗二位,陆某有幸,能与懂生意的人做生意,陆某感激二位。”
那女人始终没说话,手机叮叮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屏幕:5月21日,10:00,贵卡尾号3553转入人民币5,000,000.00元,余额5,300,000.00元。【工商银行】
程野下了飞机,老家来了一众亲友,笑脸单纯而质朴,二伯迎上来拍拍他道:“东西都拿回来了吗?没漏下啥吧?”程野提提行李箱,牵了牵嘴角,“没漏没漏,都在这呢。”心上想着,除了卡上的钱多了些,其余好似都丢了,那失了的岁月,该找谁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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