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一只黑猫。
黑猫是不祥之物,会夺走别人的运气。所以我运气一直很好。
大家都很喜欢我,并没有谁意识到我在偷走他们的幸运,然而我也同样喜欢着的大家却总是被不幸所困扰。
于是我去流浪,这样大家就会幸福了吧。
我先来到一座山峦。山里有很多同类,但他们举止随便甚至粗鲁:孩子对老人随意呼喝,爱侣为了一条鱼相互厮打。我摇了摇头,未受过文明开化的野猫部落不适合我,本着高贵的血统,我离开了这里。
后来我遇见一个村子,那里的猫每天都井井有条,闲暇时刻就敞出肚子在阳光下打滚,路过飞蝶,就欢脱地去追逐。这里平静而祥和,我在村民的邀请下留了下来。柔和的阳光让我沉浸在温暖之中;充足的食物让我皮毛发亮,体态甚至步履都优雅得体;与大家和睦相处,没有一点悲伤。然而日复一日的生活终究让我厌倦,机械地重复着平静如一谭死水的日常,半死不活地拖延着生命,在我变成废物之前我赶快离开了那里。回头看时,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村庄――分明是不断运作着的加工厂,又有新的猫走进去,出来时已变成如出一辙的玩偶。我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不由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我走过崎岖的山路,脚掌上的肉垫一度磨坏又长好;也遇到过沙漠和绿洲,绝望与希望让我变得感情丰富;也曾饥肠辘辘,但最终仍在前行。
有一天我看到一片大湖,一眼望不到边,蓝绿色的波浪时而愤怒时而平静。我静静地做在她面前,为她取了个名字――海。很好听。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以至于滋生出一种万物弃我于此的感觉。因为她,我又学会了一种情感――叫孤独,也因为有她的陪伴,并不寂寞。我从她镜子一样的面容里看的自己:瘦小、干瘪,琥珀色的眼睛却仍然明亮而清澈。我跳进浅浅的海边洗了个澡,洗掉了污垢,皮毛又变得黑亮,我抖了抖水珠,还是遗憾地与她告别了。虽然我很喜欢我的海,也很享受这种孤独,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孤独中啊。
我最后走近的地方就是这里。大家都称这里为人类世界。从前听长辈们说过,那里是地狱,一旦踏入便会丧命。我也后悔有些迷糊地闯进这里。
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到现在我仍不明白他们的想法。修筑了霓虹闪烁的城堡,想驾驭这个世界,然而最后又沦为自己欲望的奴隶。人们竭尽所能地口是心非,勾心斗角,让我感到害怕。这里比我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粗俗,安逸以及孤独。这里充斥着孤独的灵魂,但他们不像海,他们没有海的纯洁干净,他们被欲望囚困,无法解脱。他们的孤独倒映在我的瞳孔里,然而我却无能为力,甚至自己也走不出这里。
我看到一些同类,他们受欲望蛊惑游离在安逸的牢笼,我也只能摇头叹息。
我接触过年迈沧桑的老人,她抚摸我的脊骨叹世事无常;我与幼齿的孩童相处,结果陪上了几撮毛;最后我还是选择在青葱的少年身边流浪,他们忧伤而浪漫,活泼且温顺,我聆听他们的心事,然后独自消化,然而他们有一天也会变成忙碌的大人,那份心绪也只留我回味。
而其实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于千万人之中毫不起眼,会为了成绩苦恼,也会把喜欢的心绪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时光的洪流把我带入俗路,而我心里却始终存在着一只黑猫:她是我未成为的自己,纵然我走了所有人的老路,却希望始终能够凭着一份孤傲保留些什么。
保留我最初的琥珀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