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风林
林进常的手机响了一下，显示他接收到一份邮件,内容是通知他在这周内要尽快搞定银达公司的那份合同。他不禁叹了口气，因为银达公司提出的要求非常苛刻，导致很多竞争对手不得不选择放弃这桩生意，继而转向更有把握的公司。而他所在的公司也在计划着收手，这一次，派他着手，可以说是尝试一番，抱着一份何妨一试的心态。
作为公司资历不浅的员工，当初从名牌大学毕业的他，总是被寄予厚望。西装笔挺的他给人一种事业有成的第一感觉。眉宇间是精英的气质，眼神里充满了自信与把握，做事雷厉风行，这些种种的优点让他在公司很受欢迎。
从心理学上讲，人们总是热衷于尝试新事物，所以这一次的出差，他选择坐火车，从熟悉的a市到发达的b市。他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手上拿着的陪伴他多年的公文包，有些破旧但却很有质感，犹如湍急的河流中归然不动的石头。
火车开始进站，回响着“嘀—嘀—嘀—”的声音。人们紧接着上车，此时他们有一个新的称号——乘客。火车开始广播:”亲爱的乘客，欢迎您搭乘特快列车，列车将于27小时后到达中转站b市，到达最终站c市需要48小时。祝您旅途愉快。”
一进火车，车厢散发着清新的柚子香气，给这段无聊的行程和死气沉沉的冬日带来一点活力，不过这种感觉就像海鸥停留在你的手臂上，等到海鸥飞去，感觉也随之消失。人们相继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林进常自然地走进某个靠窗的座位，他看到有个女生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头转向车窗，眼睛仿佛停留在车外的某处光景，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只是单纯地望着窗户发呆。他清了清嗓，张口就问:”请问有人坐在这里吗？”女孩忽地转过头来，仿佛受到惊吓，声音在颤抖，说：“没…没人…这里。请坐吧。
他坐在了座位上，感觉椅子的高度很适合他这种身高的人，软绵绵的坐垫缓解了不少他的疲劳感和紧张感。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确认有关合同的细节。这时，女孩用手指轻轻地戳了几下林进常的肩膀，说道：“那个…您能不能把手机借我一下，我不是骗子，我只是手机不见了，现在想打个电话。“
他摊开双手，仿佛在表达当然可以，任您使用的意思。他把手机解锁后递给她。
女孩输入电话号码，从输入的速度看，那是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通了。
“喂？您好，我是这手机的主人，请问您……”
“子清，是你？你个粗心的家伙把手机落在琴房了，现在手机在我这里，等下次见到你时,我再拿给你。”
“嗯嗯，好，手机在你那里我就放心了许多，我挺怕被坏人捡到的，毕竟里面都是隐私。那见面再谈吧，我现在用的是别人的手机，挂了，再见。”
挂掉电话后，子清松了一口气，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说：“我能否再打一个电话，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可以吗？”
他再次摊开双手，依旧是一副任您使用的神情。
电话接通了。
“妈妈，我的手机落在琴房里，还好被小琪捡到，等到下次见面时我就可以拿回我的手机了，不过那可能要一个星期后。这次在a市学到了不少东西，更多是关于十七世纪的音乐发展史，现在在火车上，要去c市参加一个培训，小琪一个星期后也会来到c市，所以不要太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几秒停顿后，电话挂断。子清很有礼貌地归还了电话，说了一句又一句的谢谢。
他接过电话，查看完细节后，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接着问道：“您刚才提到琴房,您是学钢琴的还是拉小提琴的呢?
“哈?大家都这么问，其实我是弹吉他的。“她一边回答一边掩嘴地笑。
“吉他，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恕我冒昧，为何会想到弹吉他呢？“
她变得认真，收起了笑容，回答“我最爱吉他版的《卡农》！在我的世界里，认为它像一条小溪，无论我是开心还是失落，它总会温柔地流到你的心里。不过如果您说它像瀑布，我也不会反驳，它确实如瀑布一般冲涮我内心的孤单、恐惧、失落、不得志……它是我的朋友。“
“所以是你着迷吉他版的《卡农》，于是对吉他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继续说：”说来惭愧，小学时我想学习笛子，可是被家里人反对，他们告诉我应该好好读书。现在想想，要是当时学了笛子该多好，我常常在闲下来的时候感到后悔。”
子清面露好奇的神情，歪着头继续听他讲。
“上了初中，意外地接触到了吉他，但是在练习的过程中因为实在无法忍受疼痛，就这么放弃掉了。要是没放弃该多好。”
子清觉得惋惜，她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肩膀，但还是收回了手。
接着她说：“其实当初学吉他时真的很痛苦很累，手指弹完琴后总是会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泡，碰一下都觉得很要命，不仅如此，弹吉他的过程中有时手指会按琴弦按到流血，留下一划又一划的伤口，痛是痛在心里，那时常常想着为什么不放弃，放弃的话就不用遭这么多的罪。还好没放弃。”她连连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做这个决定是世界上最正确不过，最棒的事情。
“那时的我濒临放弃的边缘，可是一想到放弃，我的脑海里总会出明亮的星星与残缺的落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些，我也不懂它们有什么象征意义，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们带给我的力量，支撑我走到了现在。”
她透过窗户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火车依旧高速行驶着，树叶与阳光相互交错，但有一种温暖，燃烧着这个严冬。火车已经行驶了90分钟，车上的乘客依旧活力满满。
“我挺羡慕你的。关于令你追悔莫及的事，你经历过吗？”
“说来也有，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有考上一个名牌大学，我也常常在想，要是当初考上一个名牌大学，现在的生活应该会好过一点。不说高中时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我只记得当时我深切体会到了努力付诸东流的感觉。毕业后，碍于学历，实在没有多少公司接受，他们需要经验超过三年的员工，但我毕业才不过短短一年，当时想着：‘死了，生活难道就这样吗？’还好，在朋友的帮助下，我才从事了现在的工作，成为一家琴行里面的一位老师。过着一般般的生活。可是如果没有我那位朋友，我的生活可能更糟吧。”
她笑了笑，企图掩饰心底的心酸。
“是那位在琴行捡到你手机的朋友吗？”
“是啊。她对我的重要性就像吉他对我的意义一样。她有一种超强的本领。她有一种治愈别人的魔力。虽然很多人说她冷漠，是座冰山，但是当我和她接触后，我才发现她骨子里的可爱。我想可能存在一种人，她们的心只会对真正的朋友敞开，我也想成为这种人。”子清露出欣慰的笑容，抿着嘴巴，眼神充满了坚定。
“我认为，好朋友就是把生命中美好的东西带进你生活的人。很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所谓的好朋友，可能是我有些孤僻，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害怕孤独，睁开眼睛醒来，发现对着永远是四面空墙，久而久之，在安静的生活呆得越久，我就喜欢上安静的环境，对于热闹，越来越不敢恭维。孤独是生命本来的样子，我这样开导自己。学生时代，总有人告诉你什么时候你会有陪伴一生的好友，你也会以为你早就找到了，但随着时间流逝，总会发现那只是假象，可以称之为逢场作戏。被消耗得久了，就会想着离开，但往往当时被浪费的人大多都一无所知。现在的我更觉得关于朋友这种事物，只有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才有价值。被时间留下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离开座位，去往服务台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时，将一瓶水递给林进常，“跟你聊天很开心很自在，好久没有跟谁聊得这么开心呢。俗话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以水代酒吧。“
两人都饮了几口水。子清放下水瓶，瓶内仅剩半瓶水。“你刚才说的’被时间留下的才是最重要的’，我很喜欢这句话，我活到这个年纪，现在细想时间留下其实寥寥无几。哈哈哈，说了我自己这么多事情，其实我有一个疑问，显然你是要去外地办事情，那为何会坐火车去呢？”子清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太过隐私的问题，显然并不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他们才认识了两个半小时。她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
“您不方便也可以不用回答，没事的。”子清面露尴尬的神色，接着灌了几口水试图缓解尴尬。
“为何你会有这样的疑问？很奇怪吗？”林进常的脸上出现不解的神色。
她用纸巾擦拭滴在下巴的水，接着说道：“我看到您西装革履，明确的是一个商务人士，按说您应该是出差，我猜想您这样的人应该是搭乘飞机多过搭乘火车，要不就是开着自己的轿车穿行于城市之中。你们可是精英，精英是不会坐火车的吧，抱歉，我对您们这类人的生活一无所知。对了，您的手表是什么牌子的，设计真好看。”她又喝了一口水。
“其实我只是心血来潮而已。”林进常毫无掩饰地说出这句话，同时他调整了一下座椅的倾斜度。
“手表是浪琴的，当初觉得这样的设计特别适合一个孤独的上班族。”
她没有回应，陷入了沉思。
对话中止。此时车厢陷入一片沉默，大家仿佛置身于荒原的风，安静地流动。
时间刚好在中午十二点，乘务员推着饭车过道。林进常买了两个饭，把其中一个递给子清。子清有些不好意思，本想拒绝，但是他给出的理由，令她无法拒绝。
“你知道吗？初中时候我骗过我的一些同学，说我对番茄过敏。没想到他们竟然相信了。可能由于年纪小，才会开这样无中生有的玩笑。我现在觉得，对番茄过敏的人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林进常边说边把叉子叉住饭后沙拉里的番茄，随后富有趣味地嚼了起来，接二连三地吃起了番茄。
午饭后，一袭困意席卷车上的所有人。大家安然地入睡，寒气逐渐散去，车外景色里的树叶不动，大地逐渐回暖，或许很多人已经好久没有过一场酣甜的午睡了。
“我还以为是谣言，不过我觉得这种八卦还是少管，早恋其实也很正常。”
林进常被两位学生的谈话吵醒，他准备到洗手间洗把脸清醒清醒，火车还有22小时才到站，他必须保持足够的精神，至少持续到今天睡觉之前。当他回来时，发现少了一个人，他坐在位子上等着子清的回来。
一刻钟后，他发现子清之前的牛仔外套换成了粉红卫衣，如果说之前看上去是穿梭于街头的街拍达人，那此时此刻更给人邻家女孩的感觉。
回到位子的子清打开手机看起了电影，他凑近去看，他惊奇地发现，他看过那部电影。他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子清的肩膀。子清摘下白色耳机，惊奇地看着他。
“我看过这部电影，Chris Evans自导自演的，对吧。我喜欢这个演员，当然也喜欢这部电影，我喜欢这部电影给我的感觉：连绵不断的温暖和悄然而然的感动。”
“真的？这部电影目前让我体会到一种温柔，就像喝醉后的感觉。”子清惊讶地回答。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惊喜，因为她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缘分是很神奇的，来自不同地方的两个人会共同度过一段时光,然后相爱。然而之前他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远万里，最终在这里遇见对的你。我想这是很奇妙的。“他感叹到，想到自己目前从未谈过一场恋爱，可是他已经27了，在公司也工作了五年，从小职员做到了主管，从技术部做到了人事部。在事业百花齐放时，爱情却从未逢春。
“赞同。相遇是需要命运的眷顾，如果有机会，为何不紧紧抓住，遗憾这种东西，是不能重蹈两次的。“子清放慢语调，放低声音。
“有点好奇，介意告诉我吗？“他发现她的双颊变红了，与她的粉红卫衣更配了。就在6个小时前，他们一次见面，他就发觉这个穿着牛仔套装的女孩十分酷，头戴着的是黑色棒球帽，脚穿白色球鞋，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感觉，很难令人从脑海里抹去。他想这样的女生总是有人追求的，所以即使有遗憾也是正常，毕竟谁的青春不存在遗憾呢？只是人与人的遗憾总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青春就是比别人丰富多彩得多。
“我至今记得他的名字，他叫李青腾。当时的我只知道这个名字，还有他阳光的性格。后来某一天，他给了我一瓶药膏，我才开始注意到他，我还记得他说的话。他那天说：‘弹吉他划到手一定很痛吧。这里有一瓶药膏，可以很好地缓解你的疼痛，帮助你手指伤口的愈合。试试吧。’他说完，眨了眨眼睛。我当时觉得心底暖烘烘的，我当时想的是不能把对我这么好的人弄丢。后来我们了度过不算长的快乐时光。”她哽咽了一下，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林进常赶紧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巾，轻轻地放在她的手上。她轻轻地拭去泪珠。
“后来，我觉得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比我优秀得多，我最后选择与他告别，切断所有可能的联系。不久前，我在商场看到他，一位优雅的女性与他作伴，我猜应该也是位成功人士。当时我想，这样才般配，才合适。我总以为放下了，别人也总劝我要和过去和解，但您看过《海边的曼彻斯特》吗？我感受到那时的心支离破碎。那天晚上，我买了几罐易拉罐啤酒，在宿舍里躲着狂饮，可是第二天的闹钟一响，却又不得不一大早顶着宿醉残留的晕眩爬起来上班。我当时想，生活太不好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对于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纸巾递到她的手上。
她哭得很安静，映衬着此时此刻的火车。就像一颗石头落进宽广的大海，大海却没有作出回应。
眼泪浸湿了纸巾和衣袖。不一会儿，子清睡着了。
他把目光投向车厢的其他人，他看到一对老夫妇，老公正在帮老婆暖手；在座位的斜对面有一位壮汉自己单独坐着，他的身材十分健硕，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那种人，他一直认真注视着电脑，不停地处理工作，而且说不定这项工作不是很轻松；他发现有一位年轻女士已经喝下不止三杯咖啡，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像在背诵回忆些什么东西，她那认真的模样，令他想起自己读书时的认真劲还有辛苦。
他决定离开座位走一走，不过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径直地走向洗手间，在靠近的时候，听到附近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当他走进时，他发现有一对情侣在忘我地接吻，以年轻的方式表达自己热烈的爱。
他有些脸红，急促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快步走进了洗手间。他想自己快30岁了，也许可以疯狂一次，不必那么中规中矩。他想到了子清的脸，皮肤白皙却没有光泽，脸颊上还有些许雀斑，似柳叶的眉毛，一双水灵的眼睛，除此之外，鼻子和嘴巴毫无特点，可是组合在一起却十分协调。他想到如果自己没有搭上这辆火车，就不会遇见她。他连连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做这个决定是世界上最正确不过，最棒的事情。他又在想如果没有坐在那个位置，可能就会错过好多东西。他又连连地点了点头。
当他从洗手间里出来，发现门口排起了五六个人的队伍，大家带着审视的眼神厌恶地盯着他，心里在想：“在洗手间呆这么长时间，究竟在搞什么飞机。”
太阳醉落成了夕阳，无边的金环渲染了一大片的天空，远处光秃秃的群山，仿佛刚刚苏醒，准备迎接皎洁的月光和闪烁的星星。
他们安静地吃完晚餐，没有聊天，火车上的沉默使林进常想到明天12点就可以到达b市了，再逗留两三天，争取把合同拿下，他很有信心，他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而子清也从遗憾中的悲伤醒来，她此时在回忆教授们讲授的有关音乐史的知识，她对那个时代的音乐先锋们有一股热烈的敬佩。
晚饭后，车厢响起了各种声音，有婴儿哭闹的声音，可以听到不同人们的谈话声以及不时从哪处传来的阵阵笑声。有人插上耳机注视手机，有人不停地对着电脑，手指对着键盘不断地敲打，有人翻看一本书或杂志，可以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外面响起阵阵风声，广播这时响起，通知乘客们今夜气温骤降，注意保暖防寒。火车外，月亮和星星已悬在黑夜中，火车上的灯光突然打开，洒在每位游客的身上。
风声越来越大，人们不自觉地把衣服裹紧。火车内洋溢着一股暖流，在乘客之间不停地流动着。
突然之间，林进常听到一段铃声：
“Cause all I know is we said hello,and your eyes look like coming home…“
几秒后他才意识到是他自己的手机响了，感到陌生是因为很少有人打电话给他，他赶紧地接通了。
“不好意思，实在打扰了，因为实在是有急事，您能让子清接一下吗？”他感到很茫然，他想着子清是谁，他看了看隔壁正在戴着耳机听歌的她，把手机递给了她，“应该是你朋友找你。”
他心里想着：“原来你叫子清，貌似我们还没有介绍过自己。”
“喂？”
“子清，你终于接了，我跟你说，今天有人说喜欢我，要我当他的女朋友。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我在想他是不是在爱玩笑，她这个人，你知道的，总是没有正经。但看他这次好像挺认真的，你不知道我当时内心有多纠结，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会突发心脏病而死。他眼神很清澈又真挚，最后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说明天要带我去海边，只有我们两个人。”
子清不断地听到手机对面的爽朗笑声，可以感受到那里的世界冒着粉红的气泡和鸡尾酒的味道，可以想象出小琪又唱又跳，手舞足蹈的样子。
“祝福你啦，你今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我为你感到开心。”
一刻钟后，对话以子清说的“我会抓紧的”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她归还手机，不能抑制地笑着，露出两颗虎牙。
“嘿，她找到了另一半，我真的为她感到开心。”子清的语气变得轻松，她瞬间恢复了元气。
“真好！如果快乐用来分享，那快乐绝对就变成了双份的。我感受到了你身上的力量。”
“Survive.”
“发音很标准。”
子清眨了一下右眼，作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发出明朗的笑声，说：“厉害吧！“
两个人此时此刻都笑得无比开心，横扫过去所有的阴霾。
车厢内逐渐变得温暖，寒冬逐渐被掩埋。
夜深了，子清裹紧大衣，不一会儿，她进入了温柔的梦乡。
林进常看着车厢的天花板，想着：“今天夜晚可真惬意。”确实，以前的每个夜晚，他要不就是盯着电脑忙于工作，要不就是看着书本写着策划，或者跟客户应酬，从来没有抬起头望着夜晚的天空，感受夜晚的神奇魔力。他为自己忽视了这么多美好事物感到抱歉。不知不觉间，他也进入了梦乡。
今天是生命中最奇妙的一天，是生活的高潮。以后的日子可能因此而改变。
“你醒了？刚才广播通知今天的气温比昨天下降了五度，注意保暖。”子清合上书本，对着林进常一本正经地说。
“原来已经九点了，对了，那是什么？”他的眼光看到放在桌子斜对面的一个装着东西的纸袋。
“早餐，记得吃啊，虽然凉了不少。”
三十分钟后，他问她：“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她把书签夹在看完的那一页上，合上了书。
“你看过吗？村上春树写的《天黑以后》，这是我第三次读它了。第一次看完后什么都不懂，当时我在读后感里写道，可能因为经历不多才什么都不懂，那个时候我还在读中学；但是现在我看懂了不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书中的人物都喜欢去7-11，以前最困惑我的是浅井爱丽为什么会宣布自己要睡上一段时间，我当时还在想她睡得着吗？不过现在我也有一种念头，我也想睡上一段时间，而且保证睡得着。”她感叹道，把书本重新翻开，放在膝盖上。
“有时间我也要读一读。”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淌着，今天的太阳可能罢工，车厢内变得越来越冷，人们裹上的衣服越来越多。大家为了保暖一动不动，宛如公园的冰雕。
“亲爱的各位乘客，还有20分钟到达中转站b市，准备下车的乘客请收拾好行李。”广播重复了两遍。
林进常变得紧张，他突然问道：“我叫林进常，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眼睛从书上移开：“我叫赵子清。”
他突然从公文包掏出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用钢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公司的电话号码，他公寓管理处的电话号码，之后一遍又一遍地认真检查了每个数字。
此时广播响起：“中转站b市已到站，请准备下车的乘客清点行李，有秩序地下车，非常感谢您乘搭此次列车。”广播重复了两遍。
“这是我们之间仅有的联系方式，请务必与我联系。我想同样地用爱治愈你。”
她递过那本写着联系方式的笔记本。“我感到不可思议，如果我想开了，我一定会立即联系你，即使我们才认识了27个小时。”她的书从膝盖滑落，她无暇顾及，她忙着掩饰自己吃惊的神情。
火车外的风依旧在吹，而且越吹越大，火车门缓缓地关上，火车继而开始发动，一瞬间化作为茫茫人海的一个点。
一星期后，距离他谈完合同已经五天了。这次的谈判比意想中的轻松不少。接待他的是个女股东，她透露这次的生意合作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她承诺最快五天后给他回复。
中午，林进常按照平常从公司楼下的茶餐厅享用完午餐后，他到公司茶水间泡了一杯浓咖啡，准备在傍晚下班前把年终统计做完。他刚坐下，他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Cause all I know is we said hello,and your eyes look like coming home…”
“喂？您好。”
“你好。”
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注：
文中提到的Chris Evans自导自演的电影为其导演处女作《Before We Go》（中译为《午夜邂逅》）。
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荣获2017年奥斯卡最佳剧本奖，电影主要表达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和过去和解，对于不同的人，你不清楚他的经历，你就无法明白他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和过去和解，主角Lee带着支离破碎的心生活下去，而他的生活也在慢慢变好。海边的曼彻斯特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文中提到的手机铃声为Taylor Swift与Ed Sheeran合作的单曲《Everything Has Changed》,收录于专辑《Red》。
《天黑以后》为村上春树的作品之一，讲述了城市里的年轻人在深夜发生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