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我回了上海的家,没休息多久就需要回老家填志愿,不出意料地,我直拖到截至日前一天才去网上订票。高铁票只剩下贵的令人咋舌的一类,我暗自懊恼,手指仍机械地下翻着。谢天谢地,还有97元的火车票,不过是半夜,而且无座,这意味着我要站一晚上。老实说,我并不在意,在古往今来的苦难中它如何上得了台面?我甚至怀着愉悦的心买下,为我即将经历的新体验和静待实现的小小成就。
在我抓着票匆忙到达车站前,一直以为等待我的将是所谓绿皮火车,在铁轨上不紧不慢哐当哐当的那种,大家面对面隔着方桌坐着,半开的窗外吹进凉丝丝的风。可一段外形与高铁无大异却黯淡肮脏许多的列车堂而皇之地取代在那,它就像是高铁不加打理的老父亲。我的心一大截都随着理想中的绿皮火车飘走了,剩下那部分领着我一股脑儿钻进了车。车内倒与我想的一样热闹,座位上满是人,买着站票的人也比比皆是 ,过道两侧已有人打起了地铺,他们把行李牢牢锁在身后,以别扭的姿势卧着,眼珠机械地张望些什么。我该为自己的夜晚找个容身之处了。似乎随意找个空地站着也无伤大雅,可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在人群中钻入钻出去到自己的车厢,一方面要显得井然有序,一方面那里有本应属于我的命运,我不该弃它不顾。
不记得是几号车厢了,找不到一点落脚处。我一开始缩在外面厕所门边站着,但人来人往,我的存在显然造成很大不便,我于是学着其他人进到车厢里的过道靠边站着,一进门,情绪高昂的交谈声扑面而来,不知为什么,外面站立着的人群是很沉默的。大家好像都是朋友呢,我感到脸微微发起烫来,火车上大都是些像模像样的成年人,像我这样背着书包的女学生是很少见的,已经有好些人为我投来关注的目光。终于,身边坐着的一位叔叔徐徐开口:“你还在上学吧,这么快就放假啦?”是熟悉的家乡口音,在我父母那一辈,来上海寻找机会的人是很多的。“没有,我高考完了,回老家填志愿的。”我是不善交谈的人,为了避免过长的对话,我不失时机地补上:“我也是安徽的。”“原来是个大学生喽,考得怎么样啊?”果然,我低下头,仅过一本线十几分的成绩让我不知该如何启齿,那与大人熟知的清华北大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好,只刚过一本线。”我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道。“那够上清华北大吗?”似乎是不假思索问出的,虽在我意料之内,也很是哭笑不得,我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差远了差远了。”“没事地,下次再接再厉!”大人真是天真的生物呢,我很配合地重重点头。收获满足的叔叔不知不觉呼呼呼睡着了。
上车时已经是十一点了,随着火车开动,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处处是均匀的呼吸声。很快,我的上下眼皮也打起架来,随即忍不住一边鄙视着自己的意志力一边准备斜靠在别人的椅背上假寐一会。“小姑娘。”斜后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我好奇地转过头,原是一位约莫30多岁的母亲,一个男孩正半坐在她膝头酣睡。她对我微微一笑:我这里带了把小椅子,你坐在这然后趴在我行李箱上将就睡会吧,站在那怎么行。”听到这,我的困意一扫而光,心里暖洋洋的。她只买了一张坐票,小男孩已有四五岁的样子,久久压在腿上一定重的。我连忙回答:“不用了,谢谢阿姨,我不困。等你腿麻了还得换去椅子上休息会。”“不必的,我家孩子离不了我,你不来椅子也是空着,快来。”她腾出一只手来招呼我。再不知怎么拒绝的,我只好道声谢,乖乖就坐。呼,全身紧绷的神经瞬间得到释放,困意也返了回来,我好像刚趴下就睡着了。不知沉睡过多少站点我才一下子惊醒,万一阿姨要下车被我耽搁了怎么办,我慌地抬头看,阿姨也被我吓了一跳,又马上读懂了我的心思:“我到南京,还早。”话虽如此,阿姨已经抱着她的孩子过了多久了呢,我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半,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我大惊失色,在曾经抱着我的小弟遛弯时,还没过几分钟就坚持不住把他放下了,母亲都这般厉害吗。我再也坐不住了:“阿姨我睡好了,换你来坐吧,我帮你看着小弟弟。”许是实在坚持不住了,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只见她熟练地把孩子托起,腿一定已经失去知觉了,好一会才缓缓抽身。“你够瘦,去挤挤和他坐一块就好了,这样他也不会掉下来。”“好。”我答应着坐下,从来没接触过陌生人小孩,还置身在这么亲近的地位,我感到好欣喜,小男孩在我右边睡得很香,小男孩的妈妈也在我左侧安心睡下了,一种无上的荣耀感在我心中升起,我这不是在守护着一个善良的家庭吗!
“即将到达合肥南站......”熟悉的广播播报,我猛然惊醒,两旁已空空如也,竟然又睡着了,还失去了与她们致谢告别的机会。我心头一酸,差点流下泪来,怎么能没有完整的告别,是以后再也无法遇见的人啊!一直坐在对面的一位叔叔告诉我,那个阿姨让他帮忙谢谢小姑娘。
我哪里敢当。
后记:去年写的文章,一直保存着。我发现只要在路上,总能收获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