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对于汽修厂的少年来说,暑假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在夏日里,我们学会游泳,学会打篮球,踢足球,学会抽烟,喝酒,学会对女伢吹各种各样的口哨,甚至打群架,学会了翻墙偷图书馆的书,也学会了单车,摩托车,和开车。
高二那年暑假,我们有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就是骑车去小河城城东的河溪镇游野泳。
游泳对于小河城里的孩子来说,是件刺激而有好玩的事情。可是小河城能游泳的地方实在不多,不是水质太脏,就是游泳的人太多,像下饺子一样。
而河溪镇一直是环城路伢儿嘴里传说中的游野泳的圣地。
河溪镇在小河城的东南方向,靠着泸溪。小河在河城里蜿蜒而过,过了几道弯,出了河城,就地势渐平,河面渐宽,那就是河溪镇。那里有很多河滩,还有树荫,水质好,深浅合适,是游野泳的好地方。
河溪镇这两三年来,据说还发现了古城遗址,还有个云谷寺院,八仙湖,太阳岛,三圣宫,六王庙很多好玩的地方。
不过河溪最有名的,算是“河溪香醋”。最早嘉庆年间就有了,我们一直说笑,河溪镇人来小河城都有股子醋味。
要去那里游泳,也有风险,一是交通不太好,那时没车,去找个干净人少的游泳堂口,就很不方便;另一个更不好,就是去那里游泳,你要小心河溪镇醋厂的一帮子烂儿少年,据说,他们看到外地来游泳的少年,都要先打一顿,再收缴游泳费。
不过,我们环城路的伢儿不怕,第一,我们有车;第二,我们有胆。
1 游野泳
七月初的一天,我约了焦祝(焦猪),田基(田鸡),杨继武(羊屁股)和吴悠他们,准备去河溪游泳。我跟汽修厂的李师傅借了俩桑塔纳。
在等侯波(猴子)来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在谈论醋厂的那伙少年和那个叫“龙鼻”游泳的地点。
很快,猴子骑着辆黑色摩托车来了。
汽修厂的伢儿因为经常能摸到汽车,对小河城少年追捧的摩托车并无兴趣。没想到,猴子竟然搞到辆七成新的摩托车。
“肉包铁啊。猴子。”我故意嘲笑道。
“你懂过卵。”猴子大声介绍说,“这叫萧十一郎。”
“什么孝十一郎?”
“哈卵,就是环城路跑一圈,只要11分钟。”猴子得意说:“所以叫呼啸十一郎,萧十一郎!我叔叔的。”
我招呼焦猪他们上车,“猴子,路上吃灰吧,开摩托车。”
田鸡上了副驾驶,“是,萧十一郎。”
很快,我们几个到了河溪镇风雨桥下叫”龙鼻”的河湾口,果然是游泳的好地方,有树荫,有大河卵石,河宽水清。
一到边,我们几个连车钥匙都没收,脱光了,就往河水里扎。
“哎,有美女!”焦猪指着风雨桥上,果然乌黑黑的桥面上走过一个蓝衣身材好的女伢。
“哎,这不是刚才台球室边那个女伢不?速度那么快。”猴子说。
刚才路过村口桌球室的时候,猴子对着那里的一个姑娘猛吹口哨。
“狗日的,可能是双胞胎啊。”
“管卵,是美女,就行。”
猴子又大声调戏:“美女,下来玩耍不?”
那姑娘扭头朝这边看。我们纷纷冲她挥手,那女伢再一扭头,走了。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在河里打打闹闹了一阵。忽然,焦猪指着河岸说:“快看。”
河滩上忽然来了一帮子骑着单车的少年,看样子至少也有十几个。
“是东华那帮人。”
东华,据说就是醋厂少年的头。
“哎,河里那几个哈卵,你们哪里的,不打招呼,就在这里游泳啊。”一个瘦高的伢儿骂道。
“怎么办?”
田鸡说:“莫理他们。”
焦猪说:“莫理他们?车和衣服,还在上面咧。”
猴子眼尖:“你们看,人群里还有刚才那个蓝衣女伢。”
我说:“我日,搞不好,是刚才那女伢通风报信的。”
我们还在河里议论,那边人已经纷纷下了单车,“快上来,我们要扔石头打人了啊。”
猴子从水里站了起来,他可不管河岸上有女伢,“敢!敢扔石头,老子干死他们。”
河岸上有人喊:“快上来,不然衣服和车,我们骑走了啊。”
猴子喊:“谁妈的,敢骑我车。”猴子忍不住光着身子,走上河岸。
“哎呀,光屁股,就上来啊。”
猴子捂住下身要害,嘴巴还是不饶人,“刚才,谁他妈说,要骑走我车,试试。”
“我。”一个脸白,个高,看着都不像烂儿的白衣少年走了出来,“是我,那么了?”
“你骑个试试。”猴子一只手指着那人。
田鸡跟我说:“阿基,那人就是东华。”
我忙说:“快去帮忙,莫让猴子吃亏。”
“没得衣服啊。”
我已经顾不得了,连忙从河里走了出了,捂住要害,朝猴子走去。
但是已经晚了,白衣伢儿一迈腿,熟练的一扭钥匙,摩托车发出轰鸣声,那蓝衣女伢也上了摩托车,搂住白衣伢儿的腰,司机留给我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一道烟,走了。
其他几个少年也嘻嘻哈哈地踩着车,走了。
我和猴子光着身子,像两只溜光的鱼,慌忙穿上裤子,连衣服都没穿,奔向桑塔纳。
我连忙发动汽车,追去,可是山间小路错综复杂,哪有人影。
“妈的,你会不会开车,人都不见了。”
副驾驶的猴子突然呜呜地哭了,“老子的车,老子的车,我叔一定会砍死我。”
“哭什么卵,老子帮你找回来。”我看着广袤的河溪稻田,哪有半点头绪。
2 桌球室
丢了摩托车之后的几天,我们几人都闷闷不乐,通过各种关系,去打听东华他们的去向,都没有结果。我们只有开着破桑塔纳,后备箱里塞满了刀具,在河溪镇的大街上溜来溜去。
我们也去过河溪醋厂,不过那里大门紧闭,一个老头和一只大狗看着门,原来国营的醋厂也跟环城路的厂子一样,改制,倒台,买断工龄,走人。现在在卖河溪香醋的都是下岗的职工,各自还用手艺做些作坊之类的。
转悠了的两三天后,猴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想到了那台球室的蓝衣老板娘一定能搞不出个结果来。
我很不放心,开着车,载了焦猪,田鸡他们跟着。
猴子来到村口桌球室,就大吼,“人咧,都死绝了吗?”
蓝衣女伢从里面走了出来,说:“搞什么鬼,打球就打球,吼什么?”
猴子说:“还真有人,长得蛮乖。”
另一个白衣女伢走了出来,“你们搞什么卵,莫欺负我妹啊。”
“哎呀,真是双胞胎。”猴子胆子更大了,“欺负你们又那样?你们要报警?”
“我们不报警?我们找东华。”姐姐说。
我们一听乐了,两姐妹原以为“东华”的名字能吓走我们,却把我们招来了。
猴子笑了,“你快打,打慢了,小伢子都生出来。”
听到这话,蓝衣女伢转身就进了屋子,打起了电话。我示意让身材最矮的田鸡站到汽车后盖旁,准备随时把里面的刀拿出来。
我们每人人手一根桌球棍子,早就无心打球,直盯着公路远处,我想一场恶战是少不了。
一群骑单车的少年来了,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他们只是看着我们,什么都没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我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到身后摩托车响,我们所有人都意识到:东华来了。
“哎呀,这不是前两天的光屁股的伢儿。”东华骑着车,笑道。
听了这话,猴子冲上去就要打。
我拦住他,“莫急,哈卵,先看看。”
“你是华哥吧。”我对着路上领头穿白衣的伢儿说,“这车也骑了好几天了,也该还给我们了吧。”
“啊,还车啊。我以为你们不要了咧。”东华说。
东华那边的几个孩子作势哈哈大笑起来。
“华哥,你讲,那么你才肯把车还来?”我点了支烟,扔给东华。
东华接了烟,但是没点,他细长的手指搓动着烟,说,“要车也行,你能比赢我就还你们。”
我一听,看可以不动手,“好,怎么比?”
“刚好,黄家店子没得可乐买了,前面二十里路,醋厂门口有个店子有卖的,谁买了饮料先回来,就算谁赢。”
他还不晓得我们是开车来的。我暗笑。
“好!坐车开车都可以?”
“可以。只要你们能赢我这摩托车。”
“卵儿,那是我的摩托车。”猴子大声说。
“你莫讲那些,你能赢,就是你的。”
我对猴子说:“猴子,你让我去,我开车比你快。”
“狗日的,你要赢,莫乱搞。”
“为了防止作弊,我们派个证人,阿莺你上那光脑壳的车。”他对着那白衣女伢说。
他口中的“光脑壳”就是我。
我有些发火,“我日,我车多个人,车就重,这上上下下的,你公平。”
“你放心,我也载个人,阿鹂。”他口中的“阿鹂”,就是打电话的那个妹妹。
这下,我没话说了。
“不过,我输了,车还你们,不过,你要是输了咧。”东华坐在摩托车上说。
“我输了,我这桑塔纳送你。”说完,我就坐上了驾驶位。
“好!”
很快,我们两人就同时开出了桌球室,朝东驶去。
那天,天气真是好。七月的河岸山间有细细的风吹拂。东华骑得果然不错,他白色的T恤在满眼绿色的山野,十分耀眼,像是只出尘的白鸟。同样的车,猴子骑了,像是条野狗。他骑着像是个优雅的骑士。我想,如果,我是女的,恐怕也得爱上他。
“你妹妹是他女朋友吧。”我对身边的黄莺说。
黄莺没理我,“开好你的车,以后没机会开了。”
我笑了,但我的确没有心情欣赏东华的车技,我踩了油门,紧紧跟着他,寻找机会超车。
很快,前面道路渐渐宽了,我猛一踩油门,过了他。
还在得意地时候,我车前面突然出现个骑车人。
“小心!”黄莺大叫。
我猛一按喇叭,那骑车中年人吓了一跳,东摇西晃地,往路边扭去。我车已经从他身边穿过了,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中年人已经一头,翻落到田梗下面去了。
“狗日哦,你害人。”
黄莺大骂。
我也是心里一沉。没说话,只是脚下的油门有些松了。
很快,东华的摩托车在身后出现,他竟然停住了车,去看那男人。我车一拐弯,后视镜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3 醋厂
车很快就到了醋厂门口,果然有家小卖部,我停下车,走了过去。
店里只有个十几岁学生模样的女伢,还真有可口可乐,我买了两瓶,拎着走了出来。只见我车里的黄莺已经下了车,依靠在车身上,抽着烟。
我突然想到件事情,急忙转身,又走进了小卖部,说:“你们还有多少可乐,都买给我。”
女伢狐疑地看着我,“还有几瓶吧。”说着,她弯腰把货架下的几瓶也翻了出来,用塑料袋装好,给我,“还有百事可乐,你要不?”
“都给我。”
女伢转身把货架上的百事可乐也都给包了起来,差不多有十多瓶,要几十块钱。
我付了钱,转身走出小卖部,在门口我停住了脚,转身问:“附近还有卖可乐的吗?”
“你还要买?”女伢有些哑然失笑,“往南还要再走十公里,那里有加油站或许会有。”
这下,我满意了,转身走出了店门。我清晰地听到身后,那女伢骂道:“哈卵。”
我没理会她,慢悠悠地走向桑塔纳。
看到我抱着一大袋子,黄莺也明白了,她笑骂道:“光头哥,你还真是精啊,都买了。华哥晓得了,要被你气死。”
我只是笑,没理她,把可乐都扔到后排座椅上,然后才从裤兜里摸出烟来,扔给了黄莺一支,自己点上,看着东华来的方向。
“你怎么不走?”黄莺问我,“你还要怄华哥,是不是?老狗日的,你好坏哦。”
“放心,不会怄他的,我改主意了。”
我忽然想到,要是有黄莺这么个女朋友,也算不错。
一支烟快抽完了,不远处就出现了东华骑摩托车的身影了。
很快,他们由远及近,到了樟树下,我的桑塔纳旁。东华身后的黄鹂先下了车,她怒视着我,嘴里嘟嘟囔囔骂着,她也没有理黄莺,撒腿就朝小卖部跑。
黄莺在后面大声的喊她的名字,她也没听到。
东华没有下车,狐疑地看着我,“那么了,不玩了,还等我啊?”
“玩,”接着我,”我笑了,摸出一支烟扔给了他,“华哥,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聊聊。”
“什么?”东华懵了。
这时,黄鹂已经从小卖部出来,大声喊着,“没有可乐了。华哥,我们快走,前面有个加油站。”
东华看看黄鹂,又看看我,没有动。
我转身走向了车里,摸出了四瓶可乐,转身走向他们。
“哈逼,他都买了。”黄莺对着她妹妹说。
我笑着递给了东华一罐,然后是黄莺姐妹,我打开了自己这罐,喝了口,然后对东华说,“华哥,来来来,我们这边聊聊。”
我走到另一颗树荫下,看着东华。
黄鹂兴奋地打了东华一下,“华哥,莫理他,走啊!”
东华没理会黄鹂,这次他终于下了“萧十一郎”,捏着可乐罐,跟着我,走进了树荫里。
“华哥,我有个想法,你听听。”我停了停,“刚才那人没事?”
“还行。”东华嘟囔着。
“刚才是我不对,我也不想这样。不过,现在的情形,已经很清楚了。你要再买瓶没开封的可乐,还得往南再骑十公里,一去一回,你是输定了…”
“这可未必。”东华打断了我的说话。
我笑了笑,接着说:“也对,华哥好身手,这路也熟悉。我也佩服。不过,我们跑到河溪来找你们,不是真要跟你们砸场子,比开车,闹过节的,无非就是想拿回摩托车,你也晓得,这车不是什么好货,但我们几个学生也赔不起。”
我边说边看东华的表情有些缓和了,黄莺和黄鹂还在树荫下唧唧咋咋地说着,黄鹂拼命地冲东华挥手,让他走。
我指着黄鹂,“这样,华哥,你看黄鹂手里那瓶还没有开封,算我送你们的。我们这时同时出发,我车一定跑不赢你车。我输了。不过,我还是求你把车还我们。我们也不容易,都是厂里的伢儿,是不是。”说完,我冲他把右手伸了出去,等着他,回应我…
其实,东华早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没说话,扔了手里半瓶子可乐,然后摸出烟盒来,扔给了我一支,“你叫什么名字?”
“车大基,你叫我阿基,好了。”
他没说话,给自己点上烟,转身朝黄鹂走去了。
我看到他扔给我烟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事成了。我也跟着东华,走到了路边车旁。
黄鹂看到东华来,自己早上了车,坐在车后,东华上了车,发动了车,不管不顾地,开走了。
我这才慢悠悠地上了车,黄莺一脸狐疑地跟着坐上副驾驶,不晓得我们讲了些什么。
果然一路上,东华骑得不紧不慢,像是领航的骑兵,再山间游动。而我车内的黄鹂把手里的罐子捏得“咯咯”响。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你们搞什么鬼?”
“嘿嘿。”我只是笑。
“你不怕输掉这车吗?”
“你们赢了不是更好?”我取笑她。
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说话了,只是狠狠地把可乐扔出了窗外。
很快,我们前后脚到了台球室,东华的哥们已经在兴奋地起哄了。我下了车,侯波他们走了过来,“搞什么卵,你那么输了。”
我说:“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
“老子不服,老子的车啊!”猴子叫道。
我没理他,转身从后排座取下那袋可乐,每人塞了一瓶,笑着说:“没事,放心咯。”
猴子气性大,一把把可乐扔到马路中间,砸得水花四溅。
东华这边笑声更大了。
我只是看着人群里的东华,东华脸上阴晴不定,他点了只烟后,才大声说了,“阿基,比赛你们输了,不过我东华不是龌蹉的人,不要谋你的车,桑塔纳我们不要,这两个破车,也还给你们。”
这句话,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人群中先是惊讶声一片,然后,东华那边人堆里发出欢乐的叫声,“噢噢噢~”
猴子也吓傻了,东华将手里摩托车钥匙扔向了猴子,“车钥匙还你。”
猴子接过钥匙,满脸迷惑地看着我,“这是搞什么卵,阿基!”
我得意地笑了,冲着东华一拱手,“谢谢,华哥。”然后,我招呼田鸡,焦猪,杨继武,吴悠他们几个上车。
东华的几个弟兄在大声地喊,“滚吧,哈卵!滚吧,哈卵!滚吧,哈卵!”
东华大声喝止住了他们,然后,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支烟,“弟兄,交你这个朋友,有空来玩。”
我冲他点点头,“你有空,也来环城路玩咯。”
4 七月骑士
高二的那年暑假,我们整整在河溪镇的龙鼻风雨桥下,游了一夏天的泳。只要天气好,不下雨,我们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候,骑单车,有时候骑摩托车,有时候开车来。没有一个河溪镇的少年来打扰我们。
我们也没有再去桌球室骚扰黄家姐妹。
我们只是奇怪,从那天之后,我们经常来河溪,碰到过黄鹂,也遇见过黄莺,还有醋厂的其他少年,就是再没有看到白衣少年东华,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他帅气骑车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八月末一天,我帮我老妈开车送货给河溪镇的一个客户,又一次路过了河溪醋厂。
我把车停了下来。
在车上,我看了看“国营河溪镇醋厂”几个斑驳大字。我下了车,走向那个小卖部。
这时,小卖部里坐着个大妈在看电视剧。我说:“买瓶可乐。”
大妈收了钱,递给一瓶。
我转身出了门,想了想,还是转身问:“老板娘,你看到东华吗?”
“东华?”大妈睁着鱼泡眼,定定地看我,“王东华?醋厂的?那个喜欢骑摩托车的鬼?”
“嗯。”
“你还不晓得出事了咧。”大妈说,“七月份里间的事,喝多了,半夜骑着个摩托车,飙车,撞到田炕底下去了,送医院,没抢救过来,死了。”
“啊!”
“造孽咧。”大妈上下打量我,“你们玩的好的,也是骑摩托车的?”
“没咧。”我忙说,“我开车来的咧。”我不晓得为何忙指了指门外的面包车。
“那好些,铁包肉,好些咯。”大妈又看看我,“伢儿咧,你满十八了莫?你有驾照莫?”
“管你卵事。”我慌忙朝外走去,像是被人戳穿的骗子。
我身后还是那大妈的嘀咕,我早已无心再听,坐在驾驶室内,发了一会儿呆,半天,才点了支烟,才想起,第一次晓得,东华的全名,叫“王东华”,然后,我发动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