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4 月 13 日下午三点，我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在小区公园遛弯，手机在婴儿背带外侧口袋震动起来。屏幕上 "妈" 字跳得急促，不用接我都知道是为了表姐林岚 —— 我那三十七还单着、把 "宁缺毋滥" 刻在 DNA 里的表姐。
"念念啊，你跟你表姐说没？" 妈在那头喘着气，背景音里有广场舞的《最炫民族风》，"上周那个王老师，人家好歹是重点中学的数学组长，她居然见面三分钟就走了！"
我单手推着婴儿车绕开追跑的小孩，儿子在背带里哼唧着抓我领口的奶渍 —— 这件哺乳衣是拼多多买的，二十九块九两件，领口已经被口水浸得发黄。"说了，" 我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她说王老师袖口有油渍，还问她会不会做饭，配不上她的 ' 精英生活 '。"
"什么精英生活！" 妈拔高音量，震得我耳朵疼，"不就是在贸易公司当个小主管吗？天天买那些几千块的包，上个月做个头发花了八百，我看她是疯了！"
我没接话。上周六我带着儿子去林岚家送妈做的酱牛肉，一进门就被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呛得打了喷嚏。她刚做完美容回来，穿着真丝睡袍在客厅踱步，对着全身镜左看右看："念念你看我这热玛吉效果怎么样？是不是下颌线更清晰了？" 镜子旁边摆着三排护肤品，瓶瓶罐罐上都是我不认识的外文，其中一个金色瓶子，我后来偷偷查了，要五千多 —— 够我儿子喝三个月奶粉。
她冰箱里除了燕窝和进口水果空空如也，厨房的德国不粘锅崭新得像没开过火。"我平时都吃轻食外卖，" 她一边用银叉子挑着我带来的酱牛肉（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说 "太咸，水肿"），一边滑动手机，"上周校友会认识个哈佛 MBA，资产过亿，就是身高才 182，差了点意思。"
"182 还矮？" 我儿子抓着她沙发上的 LV 抱枕啃，口水蹭了一片，她立刻把抱枕抽走，塞进消毒袋，"我老公才 175。"
林岚白了我一眼，像看什么出土文物："男人低于 185 就是二级残废。你看你老公，当初要不是你未婚先孕，能嫁那么个 IT 男？天天穿格子衬衫，头发油得打绺，上次同学聚会我都没好意思跟人说那是我表妹夫。"
我当时正给儿子换尿布，湿巾擦到一半停住了。我老公确实穿格子衬衫，因为程序员要耐脏；头发油是因为前晚加班到三点，回家倒头就睡。但他会在我半夜涨奶时起来热毛巾，会把儿子的纸尿裤囤到双十一打折再买，会在我抱怨产后胖了二十斤时说 "这样抱起来软和"。这些话我没跟林岚说，说了她也不会懂 —— 在她眼里，婚姻的价值只看资产证明和身高体重。
手机那头妈还在絮叨："你张阿姨说有个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年薪八十万，就是戴眼镜..."
"她肯定嫌人戴眼镜土。" 我打断妈，儿子在背带里睡着了，小脑袋靠在我胸口，暖烘烘的。
"可不是嘛！" 妈叹气，"还让人家先发资产证明和体检报告，重点查幽门螺杆菌！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挂了电话我在长椅上坐下来，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儿子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想起我结婚那年，林岚当伴娘穿的定制礼服一万二，比我的婚纱还贵。敬酒时她端着香槟跟我说："念念你可得想清楚，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你这胎投得... 也就算个小康水平吧。" 那时我摸着小腹里刚三个月的宝宝笑，没说话 —— 她不知道，我老公偷偷在婚戒内侧刻了我们相遇那天的日期；不知道他把我随口说想吃的城南馄饨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不知道我们挤在六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泡面时，他说 "等项目上线给你买个大点的冰箱放满你爱吃的草莓"。这些在林岚眼里 "不值钱" 的东西，是我眼里最贵重的宝藏。
周三下午周敏姐约我喝咖啡，说 "找你诉诉苦"。我们约在百货大楼三楼的咖啡店，她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风衣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毛衣 —— 周敏姐是林岚的发小，嫁了个 "凤凰男"，去年发现老公出轨，到现在还在为孩子要不要离婚。
"刚跟林岚吵了一架。" 她吸着珍珠奶茶，吸管戳得杯底咔咔响，"我说她要求太高，她骂我 ' 底层妇女没追求 '..."
我搅着杯子里的拿铁 —— 全糖，加双份奶，自从生完孩子我就戒不掉甜的。"她一直这样啊，大学时就嫌食堂饭菜 ' 拉低品味 '，天天去校门口的西餐厅吃三十块钱的意面。"
周敏姐苦笑："可那时候她至少有真心喜欢的人啊。" 她说的是陈阳哥 —— 林岚二十五岁时谈的男朋友，农村出身，长得帅但没钱。我们都见过他，冬天骑电动车来接林岚下班，冻得耳朵通红还把唯一的头盔给林岚戴；会蹲在路边给林岚系鞋带；会把工资卡交给林岚保管。后来因为买不起房，被林岚妈拆散了。
"上周同学聚会看见陈阳哥了，" 周敏姐声音压得很低，"自己开公司了，请我们吃火锅时说，现在住的房子，阳台能放下林岚当年想要的跑步机。"
我想起林岚去年在朋友圈发的视频：她家阳台确实有跑步机，但上面堆着没拆封的快递盒，旁边摆着那盆养了八年、只剩三根枯枝的琴叶榕 —— 她说那是 "艺术感枯山水风"，我妈偷偷跟我说 "就是养死了舍不得扔"。
正说着，周敏姐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发白："我老公... 他说今晚不回来了..."
我递纸巾给她时瞥见窗外 —— 林岚居然也来百货大楼了！穿得跟孔雀开屏似的：香奈儿套装配爱马仕丝巾，脚上十厘米高跟鞋踩得地面噔噔响。她没看见我们，径直走向电梯口，但下一秒突然转身往街对面跑 —— 鞋跟掉了一只都没察觉。
"她干嘛呢？" 周敏姐擦着眼泪探头看。
街对面有个穿羊绒大衣的男人正走进商场大门 —— 背影确实挺拔，但我怎么看怎么像上周来我们小区修水管的师傅？林岚追进去时头发都跑乱了，但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周敏姐叹了口气："你说她到底图什么呢？"
我没说话。上个月我儿子发烧住院，我老公抱着孩子跑上跑下办手续时摔了一跤，膝盖磕青了一大块；晚上守夜他趴在床边睡，呼噜声震天响，但我摸着他被角露出的脚踝 —— 那里有我们刚恋爱时一起纹的小月亮，突然觉得特别安心。这些琐碎又真实的温暖，林岚大概永远不会懂吧？她要的是橱窗里完美无瑕的奢侈品，却不知道真正能暖手的是菜市场刚买的热红薯。
喝完咖啡我去超市买菜，路过进口水果区看见林岚正在挑车厘子，专挑最大颗的往盒子里装。导购员夸她："姐您皮肤真好，看着像二十多！" 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还行吧，也就每周去美容院做个护理。" 我推着购物车从她身边经过时故意撞了下购物车，她白了我一眼："走路看着点！我这衣服干洗一次八百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菜汤的运动裤 —— 三十五块钱两条包邮 —— 突然觉得挺好笑的。结账时看见手机弹出林岚朋友圈新动态：九宫格自拍配文 "保持精致是女人一生的功课✨#单身是最好的修行"，定位显示在恒隆广场某奢侈品店门口。照片里她戴着墨镜，但我好像看见她眼角有细纹 —— 上周热玛吉的效果这么快就过了？
走出超市时天阴下来要下雨了。我把菜挂在婴儿车把手上往家走，路过小区门口那家平价花店时停下脚步 —— 门口摆着几盆小小的琴叶榕苗，叶片嫩绿嫩绿的，像婴儿摊开的小手。老板娘说三十五块一盆，我掏钱买了一盆。
回到家老公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做饭 —— 番茄炒蛋加紫菜蛋花汤，都是我爱吃的。儿子在爬爬垫上啃玩具车，口水把胸前的围兜浸湿一大片。我把那盆小琴叶榕放在阳台角落里，旁边是老公种的多肉和我妈送来的吊兰 —— 乱七八糟挤在一起，但看着就很热闹。
窗外开始下雨时，手机叮咚响了，是林岚发来的微信："你认识开宾利的吗？刚才在商场遇到个超帅的，但没好意思要微信..." 后面跟着三个花痴表情。
我看着那条微信笑了，给她回复："不认识哦，但听说宾利车主都爱去高尔夫球场。" 发送完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老公 —— 他腰上有赘肉，肚子软软的，但抱着真暖和啊。锅里番茄炒蛋滋滋响着冒热气，儿子在客厅咿咿呀呀地喊 "妈妈"。
雨越下越大，但我家窗户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 那是人间烟火气才有的温度。我知道林岚还会继续找她的 "完美王子"：身高 185+、资产八位数、会弹钢琴、没幽门螺杆菌... 也许明天她会去办高尔夫会员卡，也许下周她会认识新的 "精英"，也许再过十年她还是一个人对着镜子涂昂贵的口红。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就像阳台那盆小琴叶榕，它可能永远长不成林岚想要的 "艺术感枯山水"，但它会在我家的角落里悄悄发芽、长叶，在烟火气里活得热气腾腾 —— 就像我，就像周敏姐，就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不完美却很真实的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