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是她走后三天。
我在回家的车上和老家的阿姨视频聊天,聊到中途,阿姨神情惋惜说,你不知道吧,你三叔家那个小女儿前两天从楼上掉下来,死了。
我一愣,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和父亲那边的亲戚没有联系,这般事情他们也不会特意来告诉一个和他们有嫌隙的小辈。
我还想问些经过,看到阿姨了然的神情,想问的话终究没有问出口。
挂了视频不可避免的想起七妹。
三叔生了三个女儿,最小的一个排行七,我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
现在想来也不甚记得住七妹的相貌,唯一最深刻的是六岁的七妹给我递的那块糖,她说,“姐姐不哭,吃糖啊。”
还记得七妹那时笑的很好看,可那样的七妹也是回忆了。
几天后我从同族一个姑姑的朋友圈里了解到这事,也很简单,七妹从没有护栏的农村楼顶摔下来,连医院都没去就没气了。
我不知道七妹名字也实属正常,七妹生下来后三叔家已经三个孩子,奶奶在产房门外舍不得骂自己的儿子只好一个劲的骂三婶不争气,娶了老婆回家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尽生一堆赔钱货,七妹在还没记事就被亲奶奶嫌弃,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和我出生时的场景简直就是昨日重现。
我爸排行老二,向来不受重视,再加上娶了个奶奶认为不合心意的老婆,日子是愈发难过,最后又因为生了我一个女儿,刚出生奶奶就大闹着分家,把我们一家从老房子里赶了出去。
自此关系越来越紧张,又加上后来一些事,更是势同水火。
七妹出生时身体不好,在县城的医院住了几天,我当时在县城念书趁着午休偷偷跑去看了一眼。
没人在。
七妹生的好看,大概因为身体不好睡的并不安稳,我去握她的小手,她颤巍巍的睁开眼,冲着我无意识的笑。
后来奶奶的声音在走廊上响的热烈,“赔钱货住什么医院,尽是浪费钱,把人带走,一天几百块,你付钱啊。”
周围的护士拉不住站在一旁看笑话,窃窃私语。
三婶面皮通红。
三婶是二嫁过来的,人微言轻,“孩子身体不好,妈你就让她医院住几天,”她停顿了几秒,咬着嘴唇,“等我养好身体,一定给家里添个男孩。”
我躲在楼梯口,只觉得三婶脸上的表情十分屈辱,可为了女儿也毫无办法。
我从楼梯一路跑下去,在楼下大口大口的喘气,只觉得里面的空气压抑极了。
后来就很少见到七妹了。
我假期虽会回家,但是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在没见过。
在见到七妹我高中,带着舅舅家的小孩子去山上玩,回来提着一篮子野果子,看到一个提着一兜子菜的小姑娘从巷子里过来,刚好同村的人路过笑着说,“不知道吧,这是你三叔家的小女儿。”
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事,整个村没人不知道。
那人还说,“这小女孩,可听话了,小小年纪就会帮家里做事,厉害的很。”
我笑笑不接话。
我仔细看了几眼,七妹今年应该是四岁。
城里四岁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在父母的怀里。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手里抓着一把果子喂给她,“我是你二姐姐。”
她看着我笑,咽下我给的果子,“我好像见过你。”
我在心里默默说,你小的时候。
没说几句话,七妹就急着要回去,我给她塞了一把果子,看着她提着菜一步步回去。
三婶后来果真生了个男孩,七妹的存在越发尴尬,听说新生的男孩叫佳耀,是个好名字,只是我从未听过七妹的名字。
高考结束那边因为一些子虚乌有,我母亲和奶奶在村里大吵。
“说你偷了就是你偷了,生不出儿子还有理了,我家有你这个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个偷钱的事,从我三岁念到我十八。
这次是被母亲亲耳听到,当即忍不住怒火和她吵起来。
我不止一次想,要是自己是个男孩。
衣角被人拉了下,我低头看到七妹,她小心的从口袋里摸出块糖,“姐姐不哭,吃糖啊。”
那块糖糖纸斑驳,像是经常拿起来握着却又舍不得吃。
我才发现自己无意识流了眼泪,蹲下撕开糖纸,咬了一小块,剩下的塞进她嘴里。
七妹笑迷了眼,她说,“姐姐,好甜。”
后来,我念了大学,再难见到七妹。
在听闻她的消息就是她走了。
到家后,趁着太阳还没有落下去,我一个人去了村里坟墓聚集地。
在自家的土地里一排排找过去,很快看到一个小小的新坟包。
七妹死时八岁,算夭折,随便一副木板就给埋了。
我坐在坟边的草上,看着夕阳慢慢下去,耳边还是来时路上妇女的八卦。
“小七这个孩子,生在他们家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吗,”那人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我也不怕,还冲我笑笑,“谁知道是真摔下来,还是怎么着,我当时在我家楼顶上干活,可看见…”
她神神秘秘的不说了,几人相互看着彼此有默契的笑了。
我不敢看七妹的墓碑,怕看到一个随随便便的名字,天色渐晚,我走过碑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薇薇。
我笑了笑,七妹,薇薇,希望你来生可以比今世过得好。
我会记的你,你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