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我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看望一个卧病在床的朋友,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我与这个地方的交集仅限于地图。这一天,有件小事让我感慨良久,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好像很自然。
那是我办完离职手续的第二天,心里很平静,不再像刚决定要辞职时那么恐惧、焦虑和失眠。坐上以前上班时经常坐的29路公交车,心不再像以前那么急躁,总是装满了担忧,虽然也还是要赶路,可是出发的时间、路线和到达的地点,全由自己掌控,我保持了上班时的自律和勤奋,内心却是上班时从未有过的的笃定。
到达地铁站所用的时间也跟平常无二,但是因了心情的变化,这条路、这段时间不再通往焦虑,而是通向漫长、美好的人生。
地铁站站台上,一个高高壮壮的工作人员,穿着制服,戴着配套的大沿帽,手中拿着一个扩音喇叭,晃晃悠悠从远处走近,因为离得远,他的目光有没有聚焦看得不太清楚,但脸上是没有表情的,一幅木然的样子。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决定问他一个问题:
请问火车站这一站指的是中心站还是火车西站?
哦,那火车西站到哪一站下呢?
他带点不耐烦,带点嘲笑地继续回答,仿佛在告诉我一个地球人都知道但就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是从秦岭路下啦!
哦!我舒了一口气,感激地道了谢,然后上了地铁。
早晨的地铁,刚过高峰期,车厢里人稀稀拉拉,大家松散地坐在座位上,同样都默不作声,但完全没有大城市地铁的拥挤和疲劳,我盯着车厢对面上方的站点,一站一站看过去,要去的地方不是很熟悉,只是凭知觉应该离刚上车的地方没几站,可是按照刚才地铁站工作人员的说法,到秦岭路的话……我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有6站!
内心的动摇和地铁站工作人员自信的脸交互出现,在车走过两站后,我决定用手机搜索一下,答案很快就出来了:到火车西站、中心站都从火车站那一站下车,只不过两个地方出口不同罢了……
而秦岭路那一站,确实也是西站,只不过是汽车西站。
我想了想,意识到问题的源头是自己,我想要到火车西站,但不确定是不是从火车站那一站下车,我的问题是:火车站那一站是中心站还是火车西站?而我们这里,中心站指的是汽车中心站,它与火车站面对面,我当时想当然地认为如果站点上的火车站指的是中心站对面的火车站,那么火车西站跟站点上标的火车站应该不是一回事。
而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大约把听到的重点放到了中心站和西站上面,以为我要去的是汽车西站。
我们一个很真诚地问,另一个也很权威地答。但谁会想到在我眼中跟地铁站融为一体、代表权威与公知的工作人员也能指错路呢!或者准确地说,谁会意识到,问问题者的理所当然与被问者的理所当然居然不是一回事儿!
还好,结果查出来时工作人员指给我的这条正确的路我只走过了一站,只需下车后到反方向的地铁往回再坐一站便可,并没有多用很多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二)
大学同学华一向美丽自信,对未来对人生颇有抱负,前几天我通过好友圈知道最近她刚升职做了销售总监,在我们众多同学中,她是唯一一个靠自己实现了高收入、高职位,过上高品质生活的人,同学们现在谈起她感叹羡慕的都是她的颜值和好运,可是只有我知道她为了保持这份好运付出了多少努力。
大一时,她爸爸突发疾病去世,家中的顶梁柱骤然倒塌,作为家中长女,为了维持之前的生活水准,为了安抚年幼的妹妹让妈妈宽心,她捡过塑料瓶子、做过家教、向新生推销过生活用品,自己省吃俭用、绝不浪费;她从未申请贫困生补助,或者接受别人同情的目光。现在,她正是凭着这股狠劲儿和傲劲儿,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成熟和自信程度更是甩我们无数条街。
刚毕业时,她跟着人生中的第一个伯乐到贵州考察,伯乐的公司正在全国招代理商,他承诺可以先给华免费铺货、提供技术支持,直到渠道顺畅、见到效益后再签代理合同。华考察回来后在一个居民区租了一个三室两厅的房子,两个房间放货,一个房间自己住,客厅布置成办公室,在伯乐的指导下华还雇了几个业务员,她自己平常坐镇公司负责上货、发货、记账,没过多久,业务慢慢好起来,她开始计划成立公司,准备等正式运营后和伯乐他们公司签代理合同。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毕业才没多久,她就要拥有自己的公司了。
但是伯乐这个时候告诉华,他喜欢她,又不能离婚,只要华愿意,他可以把华在的城市当成第二个家,除了婚姻,他可以给她一切。
华告诉我这段事时很平静,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她最终拒绝了一切,包括伯乐“别急着做决定,再考虑考虑”的建议,公司啊渠道啊业务啊什么的她处理得很决绝,据说那些东西最后由另外一个女孩儿接手了,华只带着自己毕业时的东西离开了,朋友们不了解内情,纷纷替她惋惜,说她不珍惜来之不易的好运。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失业状态,只能靠做做促销和兼职糊口,她也不想回老家,家里地方小,继父和妈妈各带一个孩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给她。
这个时候她认识了一个人,高大帅气,家是本地的,是“拆二代”,对她穷追不舍,他们家里人也很喜欢她。华确实很动心:且不说这个人本身高大帅气,家里经济条件又好,单就他们家人真心以她为荣、发自内心地对她好这一点,都让她觉得动摇。他学历确实不高,但学历高低跟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有的人上了全国屈指可数的名校,不也一样下毒害人么?
所以,他们认识半年后就扯了证,华搬到他家去,开始准备亲自操办自己的婚事。
可是才不过两个月,“拆二代”就现出原形:他酗酒、打女人,跟前妻一直藕断丝连,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
华再次力排众议果断结束了这段荒诞的婚姻,同时她也彻底死了想走捷径的心,因为她明白了不管工作还是爱情,做了选择肯定就需要付出代价,接受了正面就得忍受反面。而她还年轻,还不太想去忍受那些她内心接受不了的东西,所以她进了现在的公司,从售楼小姐做起,做了7年时间,跟她一起共事的小姑娘们走的走、嫁的嫁,只有她坚持了下来,走到今天这个职位。
华跟我说:其实我倒是要感谢那些事儿,它们让我成长,也让我懂得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一切,我现在一切靠自己,心里别提多有安全感了。
是的,我真心同意她:我们已经一路从追随权威成长到了该成为权威的年龄,也走过很多对自己对他人来说正确的路,不曾想我们却在那些人人都认为是正确的路上走得灰头土脸,甚至要倒退回去重头再来。而那些曾经正确的路,不仅成就了今天的我们,也磨砺了明天的我们,更为我们的生命增添了一抹抹或深或浅的色彩。
(三)
表妹芳,大学毕业转眼已四年,上学时曾与我在同一个城市,偶尔周末无聊会来我家小住,毕业时据说要回老家的小城做公务员——她父母近亲大多都是公务员,她理所当然也应该走这条路。
家里给他介绍了男朋友,本地的,已是公务员,表妹芳还没有毕业,人生看起来就一片辉煌,令人艳羡。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单位范围是锁定了,但还要她亲自通过公务员考试才可以。
头一年,没考上。父母、未来夫婿及公婆纷纷给她鼓励:很多人第一年都考不上,今年算是熟悉一下流程和题型,感受下氛围,不要泄气,你肯定会考上的。
第二年,外甥打灯笼——照旧。大家仍旧给她打气:你就是心思太重了,今年一定要好好复习,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只要能过线其它的都不用你操心。
第三年,芳哭哭啼啼打电话给我,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哭,我也是听得黯然神伤,替她难过,按说她学习、理解能力都很强,但怎么会总也考不好呢!关于工作,她只需在考试这一点上发挥主观能动性就可,其它的又不用自己操心,如果像我们这样远离家乡,做一天工有一天饭吃,她该怎么办哪!
第四年,结果还没出来。我只能遥遥地祝她有一个好结果,不然那个还在等着她考上后结婚生子的男朋友怕是也要抗不住家里的压力了……
仅仅毕业四年,芳就从最初大家艳羡的对象,变成了令人叹息的待业青年,她的同学在经历了短短长长的实习、跳槽、辞职和待业后,逐渐都安定下来,朝业务骨干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而她还在坚持自己的初心:成为公务员。
人生的路很长,四年并不能看出真正的差距,我毫不怀疑芳最后一定会如愿以偿当上公务员,因为她意志坚定,成为公务员是她的理想,也是她家庭的理想。再过一个四年,等她安顿下来,顺利结婚生子后,应该仍旧会成为我这类在外漂着的人的羡慕对象,那个时候她应该刚入职场不久,有用不完的劲儿,她也许已经结了想结的婚,有了孩子——当然,孩子是不需要她亲自带的,自有两家老人抢着替她带。而她在外漂着的同学们,仍旧会像我一样不得不面对带孩子、奶粉钱、入园难、花得多挣得少这些现实的问题。
……
理智让我不能再想下去,对赤手空拳只能靠青春在外漂的人来说,这些现实问题想多了都是泪。
可是对于一直在成长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自豪和骄傲!那些都是泪的现实,毕竟最后都一桩桩一件件地面对了、解决了不是吗?
所以,做得不顺心的工作辞还是不辞?在体制内呆着还是去体制外闯荡?上班还是创业?回家乡还是在外打拼?这种因人而宜的多解问题,能够给出准确答案的人,只有自己。
毕竟,我们总是要不断摸索,尝试过一些看起来正确的路,才能最终找到适合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