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看到网络上关于“上海姑娘被江西男友家的年夜饭吓跑”的讨论,作为农民子女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几乎在所有的讨论中,农村人依然是作为“弱势群体”出现的。
就这个具体的事件来说,人们指责上海女孩嫌贫爱富实在有点冤枉她。当她决定跟着农村男友回家乡的时候,内心肯定对农村有一番设想的。而作为她的男友,没有提前和她做好心理建设,也是失职。我作为一个农村女孩,见到那样的桌子和碗筷,也是有点吃惊的,说不定我也会跑掉。
我家在农村,温饱早已经不是问题,各种现代化的电器都有。至于盛菜的容器嘛,自己家里人吃饭,一般炒一个菜就够了,用不锈钢盆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来客人了,就用瓷盘,为了表达重视程度,会炒好几个菜。用我们的俗话说“摆个七碟子八碗”,盘数越多,表示客人的尊贵程度越高。不过,即便是农村家庭的桌子上堆满了菜,全部用精美的瓷盘来盛放,依然摆脱不了农村人被歧视的现状。因为从整体来看,农村人的地位还是非常低的,素质普遍也不高。可是,这不是我们的错。谁不想生在富贵之家?谁不想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地,我们是这样,我们的父辈也不想啊,也不能怪他们。只能怪命运无情吧。
我不会谴责上海姑娘的无情,因为那是她的个人选择,她有权利自由离开。居高临下指责她没教养的人,自己恐怕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大家众说纷纭,谈文化差异,谈阶层问题,最根本的是什么?是城乡巨大的经济差异导致的一系列矛盾!在全球范围内,经济欠发达地区,文明程度落后,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当然也有特例,例如靠石油资源经济迅速崛起的中东地区,女性地位低下,出行必须蒙面。而在同样繁华的纽约,女性受尊重程度就更高。经济水平一致,才可以谈文化差异。迪拜和纽约可以谈谈文化差异,而拿一个非洲的不知名小村庄来和发达的欧美地区谈文化差异,实在是奇怪。
在中国,阶层最低的,就是经济发展最落后的农村地区。江浙一带农村富足,许多村里有村办企业,经常在网上看到一个村子年终分红,就是一摞一摞的钞票分发给村民。他们家里盖着别墅,出行开着宝马奔驰之类的豪车,过的日子比中西部一些城市人的生活还要好。我刚到东莞的时候,同事说要带我去村里的公园玩,我就很诧异。在我们那里,只有县城才有一个像样的公园。而在东莞,一个村子的公园就比我们县城的公园还要漂亮!因为东莞靠近沿海,沾了改革开放的光,是“先富起来”的地区。
而中西部地区的农村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例如河南,是农业大省,是中原粮仓,可只生产粮食又无法致富,经济落后,导致河南人在外省总是被歧视。不过河南人现在好歹吃饭不成问题了。在云贵川地区的某些农村,人们连饭都吃不饱。我看过湖南卫视的一档节目《变形记》,里面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互换家庭体验生活。那些农村孩子的家庭,有的可以说是赤贫。用来做饭的锅就是支架支起一个,下面烧柴,连灶台都没有。还有的一天三顿吃土豆,甚至连土豆都不够吃,吃不饱,更别说吃肉了。那些孩子面黄肌瘦,看着令人心酸。一个男孩说:“我家的牛比我值钱。”因为牛可以承担着部分繁重的农活,而孩子却要吃饭要花钱。
贫富分化严重,城乡经济差异巨大,是很多原因造成的。国家的经济策略,户籍划分,教育制度……等等,各方面的不公平累积,最终导致矛盾爆发。如果我们不认真面对并且加以解决,将来会导致更严重的社会问题。轻则民怨众多,重则社会出现暴乱。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当底层社会上升通道受阻,甚至连基本的生存都出现危机时,社会的动荡就不可避免。一旦社会动荡,我们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会被牵连。我所说的社会动荡,一方面是指穷人在遭遇不公时有可能采取极端暴力手段危害社会,例如“6.7厦门公交车起火案件”中,嫌犯陈水总就是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上,为吃一口饱饭不断挣扎,最终悲观厌世,泄愤纵火。另一方面,在不公平的社会制度下,既得利益阶层也无法保障自己。天津大爆炸事件,就是官员滥用私权导致的。在这起人为灾难中受害的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富贵人家,都损失惨重。没有人是赢家。
作为从农村出来的孩子,请停止指责那位上海姑娘吧!因为,指责别人,并不能够改变农村的现状,也无法留下你的心上人。作为农村子女,我们更应该把目光投向自身。农村的孩子里面,有一部分接受了高等教育,谋得一份不错工作,最终留在城市生活。他们对社会结构有较多了解,也与城市人接触更多,会面临和城市孩子激烈的竞争。他们在城市辛苦拼搏,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买得起北上广的一间厕所。还有一些是很早就辍学出来打工的农村孩子,他们大部分都去了工厂,在流水线上度过自己的青春。而年纪较大又没有技能的农村人来到城市谋生,只能做最累的苦力,还经常受到嘲笑,更没有社保之类的社会保障制度,能拿到自己的酬劳都很不错了。如果最终他们无法在城市落脚,不得不返回农村,可是早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田地也荒芜,他们怎么办?这也是一个棘手的社会问题。
农村孩子在城市中求生会遭遇诸多难题,但是我们还应该保持乐观的心态。城市因为物质发达,文明程度普遍高于乡村。我们要学会吸收这些文明,想办法把这些文明带回去,影响在农村的家人。如农村现在依然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农村对女性的严重歧视现象,当我们回到农村看到这些,是否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还是要从中干预呢?如果我们每一个回乡的人都能把男女平等的思想在亲朋中做一点传播,会不会起到一点积极的作用呢?还有城市中良好的卫生习惯,先进的家用电器,高科技的知识,这些都非常好啊,我们能影响多少是多少,也算是为推动农村进步做出一些贡献。当农村整体都进步了,社会才有和谐的可能。
作为农村孩子,我们在城市中生活的时候,还要学会关心政治,关心国家的政策。如果意识到当前的社会制度有不公的地方,我们应该学会发出自己的声音,为农村的发展而呼喊。许多有良心的知识分子,已经意识到社会存在的问题,他们研究、调查、发文呼吁,我非常佩服。作为农村娃,不要以为政治跟自己无关。如果听之任之,忽略社会剧变,可能连一枚棋子都做不了。就像鲁迅所说,做奴隶虽然不幸,但知道挣扎,总有挣脱的机会。而如果从奴隶生活里寻找出美来,赞叹、陶醉,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
对个人来说,怎样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庭的命运,这是我们要考虑的。嘲笑鄙视穷人解决不了问题。仇富也解决不了问题。 对社会来说,如何消除巨大的阶层鸿沟,打破阶层固化,这是全社会不得不面临的巨大考验,更是当政者无法逃避的难题。
杜甫曾诗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杜甫老先生的愿景,到今日,仍然是一个白日梦。我也做一个白日梦:希望有一天,我们不再执着于城乡差别,不再纠结于房子车子,不再关心你的存款到底有多少。乡村,也终于成为“田园牧歌”般的诗意栖居地,大家提起农村,没有嘲讽,而是梦一般的向往。那时候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爱,因为经济问题已经不是问题!粮食和蔬菜已经足够,去追求春暖花开吧!柴米油盐不是事儿,去追求风花雪月吧!但愿这个白日梦早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