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渣男的成长,底层的故事,一个跑偏的人生!
1、
是一个风清云淡的天气,贾姨难得在家熬粥。儿子大力从外地回来,明确表示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
大力这次回家明显有些落寞。和他以往的风格不同。大力虽然生在这样的家中,但是他完全是一副阔少的作派。比如,出门之前头发永远梳的一丝不乱,衣服并不新潮,但是自成风格、款式也很典雅,看起来就像是大学毕业后在银行或是政府工作的年轻俊杰,配着他清秀的面庞真是很具有欺骗性。
贾姨一边熬粥,一边和大力聊天。儿子回来,并且明确表示不想再走,这让贾姨不太高兴。贾姨个子很高,人近老年,有些驼背。贾姨用勺子在锅中随意搅动几下,就放在一个有点掉齿的碗里,也不盖锅盖,径直走进挨着厨房的小屋,这间原本属于大力的屋子现在是老刘、也就是大力的爸爸在住。屋里乱的不行,老刘是个有点小情趣的人,年轻时就喜欢摆弄个像机啊、笛子啊这类的东西附庸风雅,可惜啊,不过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哪样也不精,哪样也不成个事,反而白白浪费了诸多有用的时间。现在老了,爱玩的心一点没减,这陈子又去了老伙伴乐队,当起了长号手,天天跟着一伙年纪大但心却不老的人在一起切磋技艺、研究队型,时不常的也有小饭店开业啦、城乡结合部的人取亲啦、二婚办喜事的人啦等等不入流的场合为了热闹,请他们去表演。所以老刘的屋里,8年前还是大力住,现在除了一张1米宽的旧床、一张破旧不堪的写字台外,地上还堆着一架大鼓,是老刘之前迷上打鼓时买的,还有一双冰鞋,这可是一双年代久远的鞋子,什么颜色非但看不出,那冰刀顿的啊,就像一块三角铁,这也是老刘的爱好之一。其它的还有自粘的鱼缸,里面游的是老刘在公园湖里自己捞的不知名的各种小鱼,放了几块捡的石头和湖里捞的水草,小鱼也挺满足,游的欢欢喜喜。墙角还立了个滑板,不知什么时候磕掉一个齿儿,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层土,不知放在那有多久了,其它的东西就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了,瓶瓶灌灌、破铜烂铁,乱七八遭的堆了半屋。这个屋里现在最显眼的是一架长号,金光闪闪耀人的眼,现在它就是老刘的最爱了。
大力斜靠在床头,1米八的大长腿搭在一把晃悠悠的椅子上,他低头看着手机,睫毛低低的垂着,并不浓密,但是很长,影子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有点诱惑性。他左手掐着手机、右手夹着一颗烟,慢吞吞的吸着。贾姨一开口,声音就是颤的,年轻的时候,工厂里的工友最听不得她说话,太嗲,其实她不过是一种说话的习惯,老了,就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让听的人悬着一颗心。
“大力,回来怎么没告诉妈一声,你什么时候走啊?”
“不想走了,这回哪都不去了。就在家陪您了。”大力没有抬头。
贾姨的心咚了一下,“行啊,那我去做饭,你要不要出去溜达会”。大力没接话,贾姨就折回厨房熬粥了。
晚上,老刘带着一身的潇洒和快意回家了,现在的老刘就像是一个离休的老干部,处处表现得好似人生赢家,其实更贴切的说,更像一个毛头小伙,对人生充满了期待。老刘一扫退休前的灰头土脸,现在过的是活色生香,在他们那个老伙计乐队里,老刘是老伙计中的小伙,是全队的组织者,外联人,还是妇女之友。每天他一离开破旧的顶楼之家,人就焕发出了青春。7点准时起床,穿上他的防风衣,脚踩360,再背上长号,真有点意思了,谁不说他是个老文艺工作者呢!其实呀,他不过是工厂里的机修,早在15年前就没有机器可以修理,成了厂里的留守人员,干了10年门卫才退的,也算很幸运了,毕竟没有真的下岗,还有50%的工资可以拿,也把孩子养大了。
说起这个孩子,也就是大力,省心也真是让贾姨和老刘省心,从小到大没管过他。贾姨那个人从当姑娘的时候起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瘦高瘦高的,走起路来总有一种要卧倒的感觉,为这,大力的奶奶从心里有点不乐意,这样的人能当妈、伺候自己的男人吗,看着有点悬哪。可是,老刘喜欢哪,那时,老刘虽然交了几个女朋友,对各种样式的女朋友也有了深入的了解,但这种要飘起来,纯纯的,柔柔的,老刘还是头一次遇到,再加上之前研究的太深入了,老刘也有了一种想收心的意思,越是没研究过的类型越觉得好,心想,就是她吧,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我老刘还能找到处女做妻子,也真是意外啊。直到结了婚,有了孩子、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老刘才明白了一个理,人不可貌相啊。
大力一下生,老刘家是真高兴,7斤的大胖小子哪,老刘的母亲对儿媳的不满意稍微少了点,可是没过几天,老太太的火就大了,谁都生过孩子,没见过这么爱惜自己的。都7天了,还不下奶,还不让孩子嘬,怕疼,别人生完就下地,她一直在床上躺着,说头疼,下个地上个侧所还要叫老刘扶。大力只好吃奶粉,吃不饱,老是哭,当妈的一点不知道心疼,还嫌烦,让抱远点。老太太一个没忍住,就说,儿媳啊,我当年生老刘的时候,生完就下地给他爸做饭去了,而且我这个奶啊,多的够全家人吃了。贾姨听了,也不顶嘴,只是一连绝食了三天。急的老刘上班走神,修机器差点削掉手指。老太太一看,得,我就说她不是一个善茬,行,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能让我儿子犯难啊!自此,老太太把大力抱走,天天喂奶粉,大力也不在乎,在奶奶家就长到了7岁。
7岁的大力上了学,老太太把他送回了爹妈身边。可是这对爹妈自由自在惯了,哪有心情管他。爸爸上班在郊区,很早就骑车走了,晚上也是很晚才回。妈妈吧,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就是不做饭、不收拾屋,也不管他、也不管他爸。老刘早起在上班路上顺道吃个油条、豆腐脑当早饭,午饭是他自己在家淘好米,放在铝饭盒里,拿到厂锅炉房去蒸,再买块豆腐、或者一把小葱当菜,开支的前半个月有时还买点猪头肉、酱鸡什么的肉食,下半月呢就是青菜加豆腐了。晚上老刘有时去母亲那蹭饭,有时和工友去喝酒,总之是不用回家,回家也没饭吃,老婆是从来不做饭的。大力呢,早上妈妈把他带到小饭摊,也是豆腐脑、油条,中午自然是去奶奶家,奶奶心疼孙子,总得给好好做点饭吃,晚上还是奶奶家,爸爸也来,吃完爷俩一块回家。再大点呢,就是大力早上自己去吃早饭了,因为妈妈还在睡觉呢,不能打扰她啊,晚上也不用等爸爸了,自己吃完自己就回家了。10岁的大力已经很独立了,这样真的好吗?早点回家妈妈还没回,那就晚回,在路上玩吧,作业呢,有时就真的忘了写,有时想起来了,心里也有一点着急,可是怕什么,反正爸爸妈妈从来不检查,明天早上到学校抄同桌的去,既然没作业的负担,那就玩个痛快吧。
当时的贾姨呢,早上睡到丈夫、孩子都走了才起床,洗把脸,也不叠被就上班去了,路上也是吃点豆腐脑、油条就算早饭,好在她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近,还真是从来也没有迟到过。中午在路上买一点,或者回娘家吃,晚上下班先是和小姐妹在大街上闲逛,逛累了就买点蛋糕饼干一对付,回家趟床上歇着,反正就是不开火,当然也没家务可做,男人的衣服男人自己洗,孩子的衣服奶奶洗,其它的能不洗就不洗,要不就是老刘都忍受不住了,老刘洗,总之啊,当时再没有其他女人比贾姨活的洒脱了。
就这样,一家人过得很开心,尽管没有一分存款,尽管家里每天都是乱糟糟的。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老刘是培养了自己的各种爱好,贾姨变成了电视迷,最开心的是大力,不用学习,各种玩,一路走来都是宽松式的教育,哦,不,应该说是放养比较贴切。到了初中,抽烟、早恋都是意料中的事,也很平常,到了初三,功课一窍不通,什么也听不懂,能一起玩的同学也没有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努力备战中考的。渐渐的,大力就把眼光投向了社会,旷课也成了家常便饭。这时的老刘和贾姨才有所察觉,可是有什么用,大力的个子早超了爸爸,打都打不着了。贾姨只是掉眼泪,恨恨的说,你们老刘家没一个好人啊。当然结果就是大力连职高、技校都没有考上,当时也有人暗示老刘,花点钱,孩子也能上个民办的学校。于是回家和贾姨要钱,贾姨颤颤的说,你还有脸和我要钱,我刚刚下岗,哪有钱。老刘说,从前的钱呢。贾姨冷笑一声:“我又不去偷人,从前怎么会有钱,到是你的钱呢,你天天玩这玩那有钱,这会正事倒没钱了。”老刘大叫:“我的钱都给了你,我玩才花多少,你怎么没攒着点。”贾姨大骂:“亏你说的出,你给我的钱,我还不是都给你的孽种花了吗,吃饭不要钱吗,穿衣不要钱吗,哪个月不是花光。”老刘气得瞪了瞪眼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至此,大力终于知道,自己的家没钱,自己的父母是穷人。可是,明明很好的一双父母,怎么就是没攒下钱呢。从此安心在家当了混混。那是贾姨自结婚以来最难熬的几年。大力已不是从前那个可爱的儿子、省心的儿子、不用妈妈操一点心的儿子。大力简直成了他们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