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冬时节,我遇到过一个复杂高贵的气质型上司。他总是穿着黑色衣服,清澈的眼睛坚定有神,利落的短发和简洁的声音把整个人衬托得干练、自律、有条不紊。
他是我上司的上司,却没有什么官架子。我至今记得在饭堂,我乱和人打招呼的场景。那时候刚入职,我以为公司小,对陌生同事也会热情地打招呼,想要互相认识。对方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生,微笑地回应着。正高兴,忽然一个磁性男音在说“不用认识其他人,和别的楼层不用接触,只需要认识周围的几个”。我愣在原地,一扭头,同行的只有一个女组长和 2 个一起入职的女同事,宽阔的饭堂里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餐食。这个男音是谁?
后来,当面听到他和下属的对话,方才明白,那个声音是他。保持神秘又不失温厚,如一位幕后舵手,他掌控着船只的航向,也注重自我保护。从此我遇到没有必要认识的同事,会淡淡地 “飘” 过,再也不会问名字、问岗位,渐渐也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那天的细雨,那个中午的四目交对,地铁的轰隆声音盖过了心跳的震颤。在6 号线换乘的站台,我遇见了这个上司,还是一套黑衣服,衬托着小麦色的皮肤。他自顾自地在想着什么。
我只是想谢谢他在饭堂的指点,让我学会清高一点,做一个御姐比做一个傻白甜舒服多了。接连几句Hello和Hi后, 我没有得到预料中的爽朗的回应。他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望着相反的方向,似乎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集。他不记得曾在饭堂帮过我,对他来说那是举手之劳。他不需要我这份廉价的感谢。
故事到这儿,就该结尾了。他把“不屑一顾”四个字写在脸上,丝毫不加掩饰,让我预见到了即将被炒鱿鱼的结果。
是的,工作没有做好。我不会缩写单词,也没有把各种缩写形式打印出来去记去背,生怕破坏了英语本身的完整性;我的宜人性、学习力和另外 2 个同事相比,显得较为笨拙;我是笔记做得最多,而动手能力最差的一个;总是熬到晚上9点半以后,才做完一天的任务,刚好赶上末班的地铁。我以为大家这么用心地教导我多次,便能容忍我慢慢成长,现在看来,就算同事能容忍,领导也要讲求效率和业绩的。罢了,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尽力了就问心无愧。
以后再碰面,就做个无声的小透明,谁也不必加重彼此的负罪感。随着这条地铁一往无前,一切喜怒哀乐都会在时间的流转中慢慢结束。我会重新找工作,会面对下一个属于我的考验,迷茫也坚定。
想到这里,也就释然了。在我把目光移开前,一丝异样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那个瘦削的身姿,像某个曾经的我,弯着腰低着头站在两节车厢的接缝处,凝视着地板上的纹理,冥想着过去和未来的甜酸苦辣。地铁行进的滚轮声、来来往往的行人、播报员流利的普通话......周遭的一切干扰不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欣赏这个领导,在喜欢上他的目光?当他抬起双眸,变换着站姿,时间于我仿佛静止了,身边喧嚣的谈话声、车轮滚动的摩擦声、站点播报的喇叭声,都变得异常清晰。这一刻,精准如秒针。直到到站,我麻木地踱着细步出车站。细雨淅淅,雨水浸润过的世界如焕新一般,目之所及皆是安宁。雨还下着,淋在身上,也淋在心里。冬天的寒意,夹带着失落,让我的心沉入谷底。
那天到办公室门口,他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眼光头一回落在我身上,没有闪离。四目相对时,我感到了一丝安慰。他在等我吗?这一场靠近,将会是离别的开始。我慌忙地回到工位上。我不愿意去想象,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心里还藏着放不下的情愫。
那年的冬天,风吹得格外的冷,摇晃着树木细软的枝条,一如心里那根脆弱敏感的神经。不记得春天是什么时候来临的,我没有感觉到冰消雪融的喜悦。也许时间会洗刷掉心里的伤痕,那惊鸿一瞥,换来一场烟花易冷的忧伤。我偶尔会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心情听他在念叨什么。离职以后,夜深梦回想起这段尘封的往事,还觉得隐隐作痛。对错无法辨认,暂且放下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