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妈都是颜控,我俩连新闻联播里的大人物的外貌都会评价,谁长得帅,谁带有喜感。按照我俩的标准,我爸绝对是充满喜感的那类。中等身材略微发福,有着腿特长的四六身材,但驼背,蒜头鼻、眼大无眉、“地中海”,因为打呼还龅牙。如果地铁里遇到这样的大叔,我肯定会幽幽地想,以后我老公绝不能这样。不过,这是我爸,看着他锃亮的后脑勺,我都觉得亲切。
这当然是因为我很爱他的缘故,也因此想为他写篇文章。但是落笔好难,仔细思考并列了提纲后,我更加纠结了——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大叔居然是个如此矛盾的家伙。
他严厉却温柔。
外人,比如我爸的学生,对他的印象是严厉,在我爸的课堂,他们从不敢捣蛋,我爸一瞪眼,他们就立刻挺直腰杆,做出纯良的祖国花朵模样。
很不幸,我哥也曾是我爸班级的花朵,我爸不仅是地理老师,更是班主任。有次,哥哥逃学打篮球,被老爸抓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教育了一通,并用戒尺打了我哥。
老爸此举在我家极为轰动,哥哥不理他了,妈妈训了他两天,我也很吃惊老爸会这么凶。因为爸爸对我一直很温柔,当时的我还在上小学,每天都是爸爸给我洗脸,擦香香。大冬天小伙伴们脸蛋露在外面很容易长冻疮,只有我不长。爸爸温暖的手掌和粉粉的咏梅奶液,是我童年里最柔软的记忆。
他大方又节约。
老爸真的好大方,不仅经常接济兄弟们,还时不时地给学生买饭。他疼人的一个表现就是买东西,特别是买吃的。每次我在家里,老爸总问我想吃啥,如果我不说,他就会买回家七八种水果。妈妈也抱怨爸爸从没买过鲜花礼物,总是买一堆吃的,并且不分好坏贵贱,总是一兜兜地往家里拎。
哦,对了,那次老爸在打了我哥之后,花了半个月的薪水给哥哥买了篮球和球鞋,还嘱咐哥哥下课时间再打球。按照我的理解,老爸是在向哥哥道歉,没有老爸的支持,我哥大学怎么会选体育专业呢。
老爸很大方吧?但在家里,他是总吃剩饭的那位。一直到我上初中,妈妈都还在说“吃不完,给你爸吃了吧”。其实我爸是略有洁癖的人,他一天刷三次牙、洗三次脸,即便如此,还会吃掉我碗里没吃完的饭。哥哥家里有了孩子之后,爸爸更是因为吃侄女的剩饭、没喝完的奶粉,胖了十几斤。
他笨拙而可爱。
我爸手笨、嘴笨,缺少生活常识,买作料的时候分不清生抽和老抽,用洗衣机洗西服,还自作主张给我剪过狗牙状的刘海。因为这些小蠢事,他没少被我妈数落。
有次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刚剥好的鸡蛋掉地上了,而我爸刚好夹丢一包子,于是我不自觉地调侃说是不是遗传呀。
我妈说,“是呀,你爸第一次来我家吃饭的时候,也把鸡蛋也掉地上了。”
我爸笑了笑,说,“那是第一次见到岳父大人紧张的缘故。”
我妈立马吐槽,“你现在还这样。”
半年不见,老爸都学会调侃了,进步真大。印象中,妈妈每次数落爸爸,他都不会反驳,听不下去时就生气地走开,到饭点再乖乖回来。
老爸口齿不是很清晰,语速还极快,我们仨经常表示听不清楚我爸在讲啥。不奇怪,他普通话为啥考了三次才通过。至今我还记得老爸在准备考试时,刻意放慢语速,并充满感情朗诵诗歌的样子,语气声调说不出的怪异,又自以为情绪满满,好玩极了。
不过,老爸也有超常发挥的时候。他有次喝醉了,喊着我妈的名字,说“我爱你”,然后一二三四,分条陈述自己对家庭的贡献,对老妈的忠心和爱意,还说了一堆平时被我妈教训时,不敢说出的话。我和我妈一边看着乐,原来你平时让着我妈(我)呢?
想分享下老爸和妈妈的故事。
他俩是姐弟恋,妈妈比我爸大5岁,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爸爸很依赖妈妈,家务事邻里事全是妈妈在照应,人情世故方面,老爸也不怎么操心,听我妈的安排就行。奶奶去世时,更是妈妈撑着全场,让老爸尽情流泪。
俩人偶尔生气吵架,也绝不冷战,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会和好,当然是我爸主动和好的。这点我觉得很可贵,男人就该这么豁达、不计较。能吃能喝能容忍,还要能抗事儿。
2014年的情人节我妈查出来乳腺癌,切片显示需要手术并化疗。
老爸懵了,很怕失去妈妈。从那时起,爸爸勇敢地挑起了家庭重责,陪着妈妈去外地治疗、复查,更把所有家务承包了,买菜做饭洗衣服,一点活不让我妈做。一年多的时间里,老爸很辛苦地胖了20斤,因为没时间去散步,所以胖了。他花了两年的时间,每天散步两个小时,才减下来20斤肉,又长回来了,让我好心疼。
那段时间老爸压力很大,从来秒睡的他开始失眠了,会半夜醒来好几次看着妈妈。妈妈第五次化疗的时候,眉毛和头发都掉了。从来不会讲情话的老爸,也学会安慰妈妈了,“我没眉毛,你以前用火柴灰给我画过眉,现在我给你画,不能嫌我手笨”。
老爸的辛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仅我心疼,堂姐也公开心疼我爸,觉得我爸好男人。但我了解我爸,虽然胖了20斤,但他从来不会因为对爱人的牺牲而委屈自己。内心沉重的时候,他依旧热爱并享受生活。
老爸喜欢象棋,以往散完步就会找棋友下上几局。陪妈妈化疗期间,下楼买饭的时候,看到别人下棋,他会停下来乐呵呵地看上五分钟再回去。他看到医院里有人打太极拳,说对康复好,就学来教给妈妈,但舒缓的太极拳,硬是被我爸耍成了猴戏(因为他笨呀)。
在爸爸的照顾下,妈妈很快康复了,而爸爸这种善于娱乐的精神也很鼓励我,我不再神经敏感、不再紧绷绷了,不再过分在意别人的评价、凡事追求完美了,自己喜欢、乐呵知足就好,松弛下来,我也很快习得了老爸的乐天精神和秒睡技能。
这就是我爸。他是个老师,但不是教科书式的灵魂工程师,他严厉却温柔、大方又节约、笨拙而可爱,“他不完美,但是个好人”(妈妈的评价)。他勇于承担责任却不放弃生活中的乐趣。这就是我爸,很开心有你陪着我长大,愿你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