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月）
1
早晨醒来，五岁的儿子小Q还在睡梦中，却在抽泣，眼泪顺着眼角流在了枕头上，表情委屈，小手不停擦眼泪。
他做了什么悲伤的梦？梦里哭成这样？
我的心有点酸楚，搂住他，轻拍他的背。
不一会儿，他醒来了。看见我，对我展开笑颜，伸出双臂抱着我，喊：妈妈。
我问：你梦见什么了？哭什么呢？
他把头埋进枕头：我不告诉你。
我抱着他哄：告诉妈妈好不好？小秘密可以告诉妈妈的。妈妈真的很想知道！
小Q撇撇嘴，开始说起来：我梦见，妈妈说好了允许我吃两根香蕉，可是，最后又不让我吃两根香蕉，把我送到幼儿园，老师让我在窗口看看妈妈，我看见妈妈，就想到妈妈不让我吃两根香蕉，妈妈说话不算话，妈妈对我凶，我就哭了。
我的心，一下子从酸楚，变成了强烈的自责。
这个从来就不爱哭的孩子，这个平日里永远快快乐粘着我的孩子，这个即使被我骂了凶了甚至打了，不高兴也不会超过三秒的孩子，居然因为梦到一个“凶、说话不算话、不给他吃香蕉”的妈妈，哭得那么伤心。以至于他在跟我描述这个梦时，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
我在他梦中，竟是这样让他伤心难过的形象吗？
“妈妈”，在梦里梦外，难道不应该是最让孩子感到温暖、安全、快乐的人吗？
我陷入了深深的反省和自责。
我知道，孩子的梦，和我昨晚对他的态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2
时光倒回昨晚，我陪他背诵一段英文自我介绍。
因为不久后小Q要参加一个幼儿英语口语比赛。作为一个上双语幼儿园的宝宝，作为一个从小就被我创造了“英文环境”“生活中尽量用双语对他说话”的孩子，我觉得是时候让他参加一下这样的比赛，锻炼锻炼自己的胆量，检验一下英语水平了。
我跟老师报名之后，老师发来一段为小Q量身定制的英语自我介绍，告诉我，比赛内容就是一段自我介绍加一首英文儿歌表演，再看图说单词即可，老师认为，光是幼儿园这一年多学的英语内容就足以应付了，唯一要加强背诵和练习的，就是从未教过孩子的这段“自我介绍”。
那段自我介绍的内容不难，但全都是整句子，对五岁的小Q来说不简单，生活中，小Q听得懂我日常大部分指令，有几百个词汇量，会唱三四十首儿歌，但还没有到达“输出”阶段。
让他说出这段自我介绍唯一的方法是，反复让他跟着我读、背。
我并不太在乎这些比赛的结果，对我来说，参加比赛更重要的目的是，锻炼孩子的勇气，
“见见世面”。尽管如此，我至少得让他能够完整正确地说出这段自我介绍，这是对比赛、对评委、对老师起码的尊重。
于是，我决定每天花20分钟，来教会他这段自我介绍。
可是，当开始教他，我才发现，记住和说出这段话是最容易的，最多一个星期，他一定能清楚地背下“全文”。但其他显露出来的问题，却让我火冒三丈。
因为是比赛，我需要他在跟我练习时，就保持一种良好的仪态，假装是在比赛中。这就需要他站直、面对观众、表情自然、声音清晰明亮、有适当自然的肢体动作等。
而以上这些，他统统做不好。
站着站着，背就弯下去了；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了；讲着讲着，目光和身体就偏向一边了……
其中，我最无法容忍的是他站着站着就不够挺直，在无数次提醒无效后，我怒不可遏，站在他身后用力把他姿态调整好，同时严厉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做不到？背都站不直还参加什么比赛？英语可以慢慢学，站直这件事为什么说很多次都做不到？这很难吗？你知道你驼着背站在这里有多丑吗？就算你英语说得再好，谁会喜欢一个姿态这么差的小朋友？你年纪这么小你就站不直，你长大了还能站直吗？……..
我情绪激动之下，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孩子害怕且委屈地看着我，几次小声插嘴：妈妈，别对我这么凶！
我毫不理会，继续发泄着自己莫名的怒火，同时，把他拉到墙边，让他以最挺直的姿势靠墙站，命令他一直站着，我不说离开就不许离开。
孩子试图走向我，试图抱我，被我推了回去。
在我严厉的“教育”和愤怒的情绪压制下，孩子老老实实站在墙边，努力挺直，在我让他离开墙边，再次开始“表演”时，孩子努力做到我所说的“姿态、声音、目光、动作”统一，我看得出来，他尽力了，即使还是不能时刻注意，但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对他说：好了，今天不练了，你看，只要你认真去做了，不管做得好不好，你努力了，妈妈就不会跟你发脾气，妈妈就会觉得你很棒。
孩子如释重负，懂事地走过来抱我：妈妈，以后别对我这么凶了。
我心中一酸：妈妈刚才太生气了！
“解放”了的孩子开开心心去玩玩具画画了，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问题，一如既往地“伤心不超过三秒”，还是跟我特别黏糊，拉着我陪他玩这玩那，时不时跟我撒个娇。
3
平静下来的我，看着小Q可爱的身影，总是想：其实，他已经是个很好的孩子了。我有时候，太严厉了。下次得改！
我从没想过，他梦里的我，会让他那么委屈地哭。现实生活中，他从来不曾那么委屈地哭过。
他没有梦到我逼他一遍遍站直，对着他愤怒地指责，他却梦到我说话不算话，答应好了给他吃两根香蕉，却又变卦不给他吃了。
这是不是代表，在他内心深处、潜意识里，已经觉得，我是个不能从一而终温柔耐心的好妈妈，而是个有时候会让他恐惧、让他委屈的，不够好的妈妈？
想到这里，我很难过！
一直以来，我不让孩子上培训班补习班、不在意成绩和各类比赛结果，每天晚上所有的时间都在陪他，不玩手机不看电视，快乐地陪伴着他，正是因为我秉持的教育理念是：做个耐心温柔有爱的好妈妈，让孩子的童年尽量快乐自由！
可是，现在，我却做了与我的理念背道而驰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孩子内心深处，感觉到了这“背道而驰”。
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背不直，可以慢慢纠正，生活中注意站姿坐姿；不知道参加比赛的状态该是如何，咱们可以一天花几分钟练一练；英语不会，咱们可以日积月累；……
可是，孩子的快乐，如果丢失了，将会一去甚远。孩子对我的信赖和安全感如果减少了，就算站得再直状态再好，他会快乐吗？那是我想要的吗？
我深刻反思。
今晚，我还得花十几二十分钟陪他练一练那段自我介绍，依然会希望他比赛时至少能说完整段、尽量站直、声音合适、目光看着观众…….但我不会再因为他一时半会达不到我的要求对他发怒了。
我会对他说：好孩子，咱们不着急，慢慢来！你做不好也很正常，妈妈小时候还经常被外婆说站不直呢！咱们尽量注意一点，要不然，看起来多不好看啊？既然参加了比赛，不管结果如何，妈妈都觉得你是最棒的。咱们不在乎结果，但是，咱们得认真一点儿去面对这个事情，每天努力一点点，尽量做好这件事，行吗？
我相信我乖巧懂事的小Q会点点头抱着我说：妈妈，我知道，我会认真一点的！你让我慢慢来，行吗？
我也会抱着他，告诉他：妈妈永远不会对你说话不算话，你梦中梦到的“妈妈不给你吃两根香蕉”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妈妈再也不希望你梦中的妈妈是让你害怕伤心的！妈妈希望，不管是真的，还是在梦里，你见到妈妈，和妈妈在一起，都只有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