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是在一次因为贪吃鱼饵而被捉住的时候,认识将军子木的。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大鱼悠闲地在水里摇着尾巴,逗逗海龟,戳戳海星,跟以往一样开心的玩耍着。突然间,她看到水里有团圆圆白白的东西,好像闻上去还香香甜甜的,大鱼好奇的围着那团白色的东西转悠了几圈,还是经不住诱惑一口咬了上去。
“啊———!痛死了!”
还没等大鱼吐掉那团东西,她整个鱼身就被拽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脱离了大海,被扔到了一条破破烂烂的木船上。
“哇,好大一条鱼!“船上的人说,“大虽大,就是丑了点,不知道能不能吃。”他小声嘟囔道。
“里缩水凑!(你说谁丑!)”大鱼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自己丑,第二句话就是……嗯?能不能吃??大鱼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也顾不得被扎得生疼的嘴巴赶紧往那人腿上一抱,“求求里无要次偶,偶还是个宝宝,呜呜呜……”
男子被大鱼的反映吓了一跳,赶紧一踢腿甩开了大鱼。
“哇你是个什么鬼东西?居然还会说话!”
大鱼觉得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看着大鱼半天没了动静,男子沉默半晌,俯身小心的拆下了大鱼嘴上的鱼钩,又舀了一瓢水淋在奄奄一息的大鱼身上。
老半天大鱼才终于是悠悠转醒,睁开眼时她觉得头上有好多鸟儿在飞。
“小家伙,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会说话?”男子随意的坐在木船上,海风吹起他的衣襟和头发,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对着大鱼眨呀眨地闪的她有点恍惚。
“我是大鱼呀。”大鱼怯怯的说,生怕眼前这个好看的人儿再像刚才一样给自己一脚。
“大鱼?我听过红烧鱼水煮鱼清蒸鱼,可不知道什么大鱼。”男子看着大鱼有些露怯的样子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呜呜呜求求你不要吃我呀,你长的这么好看为什么心肠这么坏呢,呜哇——”大鱼一听这人又要吃她,吓得放声大哭,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搞得小木船都湿了。
要论怂,大鱼觉得,她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大鱼这一哭可把眼前人给吓坏了,明明就是开个玩笑啊,这鱼脑袋怎么会这么蠢?
“我的鱼奶奶您可别哭了,我跟你开玩笑呢。”那人说。
“哈?不吃啦?真的吗?”大鱼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真的真的。”那人回答。
“你真是个好人!”大鱼立刻就开心的摇起了尾巴,似乎完全不记得就在刚刚自己还在心中腹诽他是魔鬼。
大鱼仿佛真的只有七秒记忆似的,明明还在贼船上,但此刻却又高兴得心花怒放。
木船在海上摇摇晃晃,晃得人直发晕,那人坐在船上似乎有些疲惫,看了一眼大鱼又看了看大海,长叹了一口气。
大鱼不知道他为何叹气,只觉得他看自己的时候眼神复杂,但是大鱼知道自己的鱼脑子不是很好使,便也懒得思索缘由。
这一人一鱼就在这破破烂烂的小木船上呆着,谁都没有开口,大鱼百无聊赖,干脆晃着尾巴开始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人。
虽然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有些凌乱,但样貌却十分地端正,特别是那一双仿佛藏着星光的眸子,真是好看极了。
剑眉星目,傲而不狂。
这是大鱼绞尽脑汁想出来可以形容他的词。
“公子,你可真好看。”大鱼突然开口。
大鱼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男子有些发愣,而且一开口还是夸自己帅。
“别叫公子了,听着别扭,我可是将军。”他说,“我叫子木。”
“子木”大鱼开心的说,“将军是什么啊?可以吃吗?”
子木感觉胸口堵得慌,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带娃,还是个智商不够的娃。
大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只记得她是从一个巨大的蚌壳里醒过来的,醒来时就是已经是很大一只了,海龟爷爷告诉她,那个蚌壳在海底深处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超过了海龟爷爷的年纪。海龟爷爷说,用人类的话来讲自己可以用“神仙”或者“妖怪”来形容,但是大鱼觉得,大鱼就是大鱼,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大鱼也不知道自己在大海里活了多久,只是渐渐发现自己和别的鱼不一样,自己好像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大小,甚至还可以稍微变点样子。
若不是遇上将军子木,大鱼觉得,她可能还会继续像从前一样,在大海里继续风平浪静的过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子木是戚大将军的儿子,第一次遇见大鱼时是和海盗作战落了单,一个人孤零零在海上飘泊,为了果腹把怀里揣的唯一一口馒头当鱼饵想钓鱼,结果钓起了一条并不能吃的累赘,这种尴尬的绝望在戚子木的人生中是绝无仅有的。
好在后来大鱼为了感谢戚子木的不吃之恩,从海底捞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他,才不至于让他饿死在海上。而且不过半日,将士们便寻着了这位“将军”,一人一鱼便约着有缘海上再见,那日偶遇便暂且作别。
那日一别之后大鱼变的有点不像大鱼了,从前的她是无忧无虑的,可是现在呢,她觉得日子里似乎多了点期待,她想和子木能再聊聊天,因为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是海龟爷爷从来不曾知道的。
“人类的世界真的是太有趣了。”大鱼想,“真想去看看啊。”
大鱼想着,大鱼便真的去了。
可是一条鱼上街也太奇怪了吧,大鱼就闭上眼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想着给自己变换个模样,睁开眼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一个小胖女娃……
大鱼挠了挠脑袋似乎挺满意自己的变身,于是一步一跳的在街上东瞅瞅西看看,两个羊角辫儿也随着一晃一晃的,模样怪可爱的。
“驾——”
不远处有人驾马疾驰呼啸而来,人群纷纷散开,唯独大鱼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
亏得那人眼疾手快及时勒马,不然大鱼可能就变成鱼饼了。
“这谁家娃娃!怎得一个人在路上?有没人管?”马上人有些怒。
大鱼被这吼声吓了一跳,顿时“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路边的群众们议论纷纷,可没一个上来领回家的。
马上的人有些架不住面子,无奈下马,蹲下身来柔声问:“小女娃,你爹娘呢?”
大鱼突然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她抬眼一看,顿时就不哭了:“子木?是我呀,我是大鱼呀!”
戚子木原地呆愣了两秒,脑子回想起自己在海上钓起的丑鱼的样子,再看看眼前的小胖妞,二话不说拎起大鱼翻身上马,“噔噔噔”的就跑没影了,只留下围观群众们大眼瞪小眼,谁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街角处。
“你怎么给自己整成这幅模样,还跑到镇上来了?”
“我觉得人间好有趣,可你又不来找我玩,我就自己来啦”
戚子木一时语塞,半晌开口道:
“那你能变成小鱼吗?”
将军府最近人人都在议论,戚大少爷向来都是从武不从文,最近却多了个养鱼的雅兴,还经常对着鱼缸自言自语,莫不是中了邪?可言行举止却与平日里无异,时日久了一些闲言碎语便也都散了去,但唯一让大家不解的是大少爷的审美好像有点问题,养的鱼儿实在是太难看了些。
“子木你娘做的桃花糕好好吃啊今天还有没有啊?”
“子木柳树长叶子啦,你能用树叶吹曲子吗?”
“子木快点快点把鱼缸拿到太阳下面去,我要晒太阳!”
“子木……”
戚子木觉得自己不是养了条鱼,而是供了个祖宗。
可是每次大鱼有要求的时候,自己却总是鬼使神差的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了。
怎么会这样呢?戚子木想不明白。
翌年,海盗猖獗,戚子木要上战场了。
戚子木连出征都带着他的祖宗鱼。
首战告捷,雄心热血。
征战三月,烽烟四起。
征战一年,海盗败退。
戚子木凯旋而归的时候,整个将军府都热闹非凡。海盗猖獗不下十年,但戚将军之子仅用一年就扫除隐患,为都城人民换来如此祥和与安宁,人们都说戚将军的儿子是武神转世,是为世人带来福祉的。还有坊间说的更玄乎,说是在战场上,每每双方开战时都会有一条巨大的神仙鱼帮助军队,说是因为戚子木是武神转世,那条鱼是武神专门召唤而来的呢!
孩童们还因此编了童谣:
戚子木,武神附;
唤大鱼,败敌军;
凯旋归,把酒祝!
戚子木的胜利,大鱼的确功不可没。
但除了他,所有人都认为是上天降临的福祉,才令军队旗开得胜。
虽然打了胜仗,但凯旋而归的戚子木似乎并不开心。
因为他的大鱼受伤了。
“哎呀你别盯着我看啦”大鱼在鱼缸里摆着尾巴,吐着泡泡对戚子木说道。
“你的伤真的都好了吗?”戚子木还是不放心。
“……”大鱼翻了翻白眼,不想理他。
这样的对话已经持续快半月了,大鱼的伤早就好了,可戚子木还是婆婆妈妈的每天都来问。
又过了些时日,戚子木渐渐的不再问这个问题了,他问大鱼“你能变成姑娘的样子吗?”
大鱼思索了几秒钟,吐着泡泡道“应该可以的吧……?”
自那之后,戚子木就很少来和大鱼说话了,他似乎变的很忙,忙于各种大鱼想不明白的应酬。
大鱼感觉到府里每日来来往往多了许多人,戚子木身上也比之前多了许多脂粉味。
大鱼听到有些丫鬟说戚子木要娶妻,也听到戚子木和戚将军说自己有了心上人。
大鱼非常的不开心。
一月过半,有天戚子木突然对大鱼说:“今天晚上带你去海上看星星,怎么样?”
“今天你怎么有空了?”大鱼有些懒洋洋的,说话间看也不看戚子木“不娶妻了?”
“娶呀”
“那你还有空?”
“对你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戚子木说完还冲大鱼微微一笑,眼里的星光都要把大鱼晃瞎了。
大鱼还是有些置气,但心里却又有一丝甜甜的。
“算了,改日再找这个家伙算帐”大鱼心说。
是夜,粼粼的水面上像铺满了碎了一整片海洋的星光。
“哇,还是海里游得舒畅!”
大鱼围着戚子木的乌篷船打着转儿,还时不时一跃而起溅的水花四溢。
“大鱼,你上来吧。”戚子木倚船而坐,对着大鱼柔声道。
“那你闭上眼。”大鱼从水里露出半个身子,歪着脑袋说。
戚子木应声闭眼。
“好啦”
戚子木睁开眼,皎洁的月色倒映在洒满星光的海面上,船头一身青衫的姑娘婷婷而立,海风微熏,姑娘撩过耳旁被风拂乱的碎发,弯起如一汪新泉的双眼,对着他灿烂一笑,“怎么样,好看吗?”
戚子木呆愣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个在乎外貌的人,但眼前的可人儿却着实让他惊艳了一番。
大鱼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开口“看我干嘛?不是来看星星的吗?”
戚子木尴尬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大鱼时,眼神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坚定。
“大鱼”
“嗯?”
“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好呀”
“安子渝,如何?”
“好呀”
“意思就是……安安心心在我身边当我的大鱼,可好?”戚子木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大鱼的心突然“扑通扑通”跳的好快。
“嗯…好啊”大鱼,哦不,安子渝小声回答道。
安子渝觉得自己的脸颊肯定红到耳根子了,幸好夜色深浓,看也看不清。
“我们看星星吧”
安子渝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随口扯了个理由,准备转身走向船头,不料戚子木抓过她的手顺势将美人揽入怀中,开口道:
“子渝,你听过一句话吗?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
“眼前人……?”安子渝睁着大眼睛看着戚子木。
“是心上人。”